孙家女人跟周围的邻居就是不一样,不光刘臣叫她孙姨,连街上写大字的右派也叫她“孙姨”,这让刘臣困惑了好久。后来他才知道,是孙姨的名字叫“孙颐”,右派叫她是直呼其名——孙颐。孙姨称那个右派为张老师,这也让刘臣百思不得其解。光头右派又不在学校,更谈不上教书,仅仅是他的大字写的比学校老师写的好,一个破右派,他凭啥是老师呢,怪!仙女叫他老师,那就算他就是老师吧。孙姨跟别人不一样,但刘臣并不知道孙姨为啥与众不同,只知道孙姨是个好人,是个仙女一样的好人。
“孙姨,为啥那个写大字的叔叔也叫你孙姨呢?”
“我姓孙啊。”
“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叫你孙姨才对啊,他是个大老爷们啊。”
“哦,我是你的孙姨,也是他的孙姨。”
“这……”刘臣一脸的问号。
“哦,对了,傻孩子,他叫我的是颐和园的颐,孙颐。”
“姨和元的姨?还是姨啊。”
“傻孩子,孙姨写给你看…….”孙姨找出纸笔,写出非常漂亮的三个字——颐和园,
“是这个字,这个字念颐,”她用铅笔指着“颐”字说。
“哦,颐,我还以为念顾呢。”刘臣碰上了一个没见过的生字,后悔没有把新华字典带在身边。
“颐,孙颐——孙姨,一样啊,我还是喜欢叫你孙姨。孙姨,姨和园是个啥东西啊?”
“颐和园不是个东西,颐和园是公园,公园的名字叫颐和园。”
“咱们的公园叫钢铁公园啊。咋变成颐和园了呢?”刘臣只觉得,叫颐和园的公园比叫钢铁公园的公园听起来让人心里舒服。
“傻孩子,颐和园在北京。”
“颐和园在北京?那么远啊。”
“是啊!好远!”孙姨的声音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孙姨,我得回家了,谢谢孙姨的豆浆,真好喝。”
“再喝一碗吧。我弄了一锅呢,我们家喝不了那么多。再喝一碗吧,就算给孙姨帮忙了。”
“谢谢孙姨,我真的喝饱了。”刘臣自已给自已定了量,每次孙姨给豆浆喝,只喝一碗,哪怕馋死,饿死,绝不多喝,因为他不想让孙姨把自已看成是讨饭的。说完他就马上回家干活去了。
而刘臣并不知道,此刻孙颐的心又回到了北京——她略约知道,自已的妈妈解放前是个很有些了不起的女人,一度在北京很有名,年轻时号称小赛金花。当年周旋于北京的达官显贵,巨豪富商,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之中,凭借其万里挑一的姣美容颜,再加之对琴棋书画的娴熟把玩,令多少男人为之消魂,倾家荡产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最风光的是,有几年为了支持抗日给牺盟会买药,她几乎把手上的细软都卖光了,把抗战急需的,整车整车的中西药品运往山西。她的义举不但感动了北京城,连三晋大地的文人骚客都把她比做中国的羊脂球,现代的李香君,一个烟花女子成了爱国名媛。她救助过的落难之人数不胜数,有重庆来的,有延安来的,得她救助最多的是山西来的,有些是直接从太行山区来的。小赛金花一时名声鹊起,爱国人士都直接称她小金花。
日本人滚出北京后,小金花嫁人了,娶她的人是个国军的高级将领,他姓孙。传闻他原是孙传芳的手下,还传闻在清东陵盗墓得手后,他获取的财宝比孙传芳还多,他在给小金花下聘礼时,只拿了个铁路工人用的腰子型饭盒。
“我的抗日女英雄,听说你把你的细软都捐了抗日了,我要娶你,嫁给我吧,”孙将军开门见山,底气十足地说。
“你要我嫁你?你娶得起我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身价。”
“只要你能开出价,”
“让我开价?”
“对,这是我的聘礼,一点儿小意思”孙将军指了指随从手上捧着的饭盒说。
“咯,咯,咯——”小金花笑弯了腰,
“孙将军,您可真逗,咯,咯儿——”
“蒋委员长夸说我是抗日虎将呢,你是小赛金花,咱俩是同志呢,不成敬意,请笑纳。”孙将军单膝跪下,双手把饭盒举过了头顶。
“不敢当,不敢当,啥好吃的啊?我收下就是了。”大客人一进门,她就认定对方是在开玩笑。
“怎么,怕啦?”
“笑话,日本鬼子我都没怕过,我会怕你孙将军吗?”小金花伸出一只手去接饭盒,
“啪”的一声,饭盒落到地上,
“妈呀!怎么这么重呢?”紧接着,“哗啦啦——”饭盒里的东西散出来了,全是金戒指。看见金灿灿的一堆戒指,屋里的人大多都喘不过来气了。
“哈,哈,哈——怪不得死沉呢,原来都是黄货啊,您从哪儿弄的?看来蒋大哥是要走背字儿了,腐败啊。”小金花显得不屑一顾的样子,
“孙将军,我还是觉得您挺逗的,咯,咯,咯——”房间里又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若不想要。就赏给下人吧。明天见,告辞。”孙将军迈着方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小金花每天都会收到一个沉甸甸的腰子型饭盒。到了第三十六天,小金花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