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扬州城。
暮色将晚,夕阳洒落在瘦西湖畔的小渔山上。虽已近深秋,山色依旧青翠,不时泛起水色似的波纹。
急促的晚风掠过翠竹,竹叶发出如牧笛般悠扬婉转的调子,真是应了那江南三十六绝景之一的“残阳如血,江山如画。”
瘦西湖畔,夕红色的霞光映在李飞身上,活脱脱的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事实上,他此刻的状态也比那好不了多少。天色骤冷,时令已近中秋,李飞搓着手呼出一口热气。
好冷啊。
他很冷,也很饿。
为了尽快赶到这里,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长街尽头的烙饼铺飘出诱人的香气,李飞使劲吸了吸鼻子,脑子里飘飘欲然。今早上刚数了,他口袋里的盘缠还剩下了十余两,足够他在那间烙饼铺子吃到撑死。
可惜,他现在是一步也动弹不得了,
因为他面前已经站了四个人。
一个老人,一个女人,一个青年,还有一个握着半把剑的人。
这四个人全都是江湖上的好手,那个头戴毛毡的老人,绰号叫做戏剑老人,是下九流戏字门的长老,两个月前,李飞杀了他的独子。
女人是峨眉剑派的大师姐,道号凌剑仙子,上月,李飞比剑时宰了她的师妹。
而那名青年则是来自赫赫有名的武林第一世家,藏剑山庄的二公子,看到他的时候,李飞腰间上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十日之前,他一剑削去了藏剑山庄大公子的脑袋,留下的就是这道深砍入腹的伤口。
而最后那个拿着半把剑的人,李飞和他无冤无仇,甚至只听说过他的名号,他的名头比其余三人加起来都大。
血雨楼,残剑。
据说从江湖出道至今,他杀了三百一十六人,从未有过失手。
。。。
夜色将临,厚云笼罩了一方湖水,瘦西湖上的船舫已然挂起了大红色的灯笼,歌女在画舫上抛枝搔首,引得文人墨客捧喝不绝。
李飞的目光停留在那把不知杀过多少英雄豪杰的断剑上,其上酝酿出的杀机令李飞不禁汗然。
抬起头,恰好与残剑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妖异的靛蓝色眼瞳。
“他们是来杀你的。”
残剑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知道,我跟他们每人都有些仇。”
“可惜他们现在杀不了你了。”
一阵冰冷的晚风掠过街道,女人,青年,还有老人的脖颈上纷纷溢出一道血痕。
残剑搓了搓鼻子,三颗头颅就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他们脖子上的血已经干了。
死人当然是杀不了人的!
。。。
李飞拿脚尖戳了戳女人的脑袋,她的眼睛还半睁着,容颜秀丽。
究竟多么快的剑,才能在一瞬间斩下他们三个人的头!
“你可以不用谢我,因为我同样也要杀了你。”
“我与阁下可有仇怨?”
李飞仔细打量着残剑的面孔,他并不老,只是鹰钩般的鼻子让他的脸看起来格外凶厉。
“我和你无怨无仇。”
“哦?那可是这三人雇你来的?”
残剑嗤笑出声,
“就他们,还不够资格。”
“既如此,那么阁下又何必来杀我?”
说到这时,李飞的剑已从腰间拔了出来,
“因为你是剑客。”
残剑冷声说道。
“不错,可你也是剑客,这天底下的剑客多了。你来杀我,不仅仅是因为我会使剑,还因为我要去拜山。”
“不错,那我也去拜山。”
两人相视,李飞咬着牙笑了。
“我们都想去拜山,但这山只能上去一个人,所以你想上山,就必先杀了我。”
话已至此,他反而释然了。
看来这一战是无可避免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今天死去。
李飞仰起头,看向橘红色的天空,深呼一口气。
来吧!
自从下山以来,他已是杀了许多人,甚至对自己的生死都感到有些麻木了。
。。。
天边余着最后一抹余晖,晚风嘶鸣,四周的声音逐渐悄不可闻,只剩下麻木的手指,和眼前的寒芒。
余晖里,许是清风拂过,湖水畔的芒草抖动一下,残剑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一寸长,一寸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