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清冷,行至中廊,忽听一阵争吵。
“没有良心的王八羔子,跟爷爷我耍主子性!老太爷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一帮孽畜子孙。”
阿柿踱步朝灯火走去,人群中,四五个仆役压着一个老人,老人须发皆白,双眼血红,梗着脖子怒骂,
“你们祖宗九死一生挣下的基业,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而充起主子来了!”
“怎么回事?”
阿柿走上前搭话,王熙凤脸色寒若冰霜,抿着嘴一言不发。倒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尤氏,勉强摆出笑脸,说道,
“没事,就是下人闹事。这个焦大,糊涂惯了。不过是从小跟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主子背出来。没有饭吃,他饿着肚子去偷东西给主子吃,没有水喝,他自己喝马尿,也把得来的半碗水给主子喝。”
“仗着这些功绩的份上,祖宗在的时候都对他另眼相看,如今谁肯为难他去?唉,不过是一味的吃酒,吃罪了,无人不骂。”
“要我说,就该打断他的腿,发配到庄子上去,让他见识见识究竟谁是主子!”
凤姐扬起脸,厉色尽显,呼叱道,
“等什么呢?还不赶快打发了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咱这样的人家,不除了这祸害,难道等着亲友们看笑话?“
“你们敢!闪开,我要到祠堂哭太爷去。你们若是敢拦着我,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
灯火蓦然一颤,焦大双眼倒映着阿柿身上的袍子,忽然间整个人憋住了。
咔嚓,咔嚓
一阵分筋错骨声,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气力,一群仆役们抱着胳膊在地上痛的打滚。焦大连扑带爬的跪到阿柿脚边,女眷们吓得四散而逃。
唯有阿柿静静的站在原地,与老人那双逐渐清明的眼睛对视着。伸出颤抖的手,老人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那件古旧的衣袍,尽管上面色彩针绣都已经模糊,可这分明是。。。
“这件袍子,你从何处得来的?”
老人声音颤抖的问道。
“焦大,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她可是荣国公的子孙,是你的主子,你敢弑主不成?“
凤姐吓得脸色发白,厉声道。
晚风呼啸,吹动着阿柿的长发,灯火映的她脸颊陀红。
整个世界哗哗作响,树影如海浪般汹涌。众目睽睽下,她神色平静,红唇轻起道,
“这是我娘的遗物。“
听到这话,须发皆白的老人再也止不住泪水,双手抱拳,痛哭涕零的磕下头颅,
“破阵右卫营,奉国大将军贾演麾下,侍甲副官焦大,拜见小主!“
。。。
“你说奇不奇怪,”
马车上,贾宝玉惊奇道,
“方才,尤大姐还说这焦大桀骜难驯,逢人就骂,到了柿儿妹妹这里,怎就成了纳头便拜?还哭着喊着的要来侍奉你。莫非妹妹你是什么神仙下凡不成?”
“我也不知。”
阿柿望着窗外,独倚阑珊。自从来了这京城以后,总是莫名其妙的,与身边一切沾染上千丝万缕的关联,就仿佛。。。宿命一般。
“柿儿侄女。。。”
一声轻唤打断沉思,阿柿扭过头,正巧撞上了王熙凤难为情的神色,见她略有委屈道,
“柿儿侄女,嫂嫂有时。。。有些不讲情面,你别见怪。毕竟府里这么多人,管起来实在是繁琐。倘若是,每个人都有难处,每个人都网开一面。。。”
下了马车,月朗风清。
焦大走路从后头跟上来,肩上扛着包袱,冷哼一声,
“小主,你可千万别跟这帮腌臜玩意儿学坏了。这帮王八羔子,自从太爷走了以后,整日里越发的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