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府前院的西跨院角落里有一间平房,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三个人蜷缩在一张通铺上,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屋子显得颇为简陋,空间不大,但一张通铺却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地上随意散落着三张胡凳,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可惜它已经失去了半条腿,只能靠着四块青砖来保持平衡。而要说这屋里最奢华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雕花繁复的衣柜了。然而,仔细一看,会发现衣柜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好像曾经遭受过暴力的打砸。而且,柜门也缺失了一面,怎么看也像是贵人们替换下来的物件。
小女娃最为活泼,左右张望着他们目前的居所,眼睛带着好奇和兴奋,抓着哥哥的手说道:“哥哥,哥哥,我们有自己的房间了。终于不用和怪道士还有李伯伯挤在一起睡了。”女娃看年龄应该不到五岁,却生的眉目清秀,口齿伶俐。
铺上唯一的老者摸摸女娃的头,宠溺的说道:“是啊,咱们总算是逃出藩篱了,眼下我们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往后若有机会,离了此地,两位小主人做个正常人,老奴也算不枉家主的托付,日后若是奈何桥上有幸相会,也能够交代了。”
屋中最后一个少年说道:“张爷爷,今日怎么不提复国之事了?”
老者惨笑的说道:“ 以往,我们隐匿宫中,策划过多少次刺杀?有一次能够近到那人的身边吗?为了行刺,王爷不惜自宫亲自前往,还不是被他一网打尽?最后留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谋划了好久才将我三人送至东宫。如今好不容易辗转出来,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家主仅存的血脉冒险了。”
角落中的少年面色有些阴郁,其实他早就厌烦了活在阴沟里的岁月。自记事起,无尽的阴谋、暗杀、死间充斥着他的童年,有时候他甚至怨恨自己的姓氏,亡便亡了,为何还要垂死挣扎?做些闹剧难道只为博那人一笑吗?王朝残余的力量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消失殆尽,却换不回仇人的注视的目光,何其可笑。只是他从小被身边人裹挟着,听着那些人狂热的口号,他不能,也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仿佛怯懦于复仇就是一种背叛。如今听到老者不再提起复国之事,心中不免感到一阵轻松,只是少年将脸背了过去,似乎羞于让人见到他脸上的释然。
老者并未注意少年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眼下咱们的人手损失殆尽,杨政道那小儿胆小如鼠。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把自身暴露给他,难说他不会拿你去邀功。如今阴差阳错进入崔氏也不算坏,暂且安定几年,老奴是指望不上了,还望杨氏列祖列宗保佑小王爷和郡主平安长大。”
一旁的小女娃安静的听着身旁两人的对话,聪明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郡主,只是从有记忆起就和哥哥一直过着老鼠般的日子,也从未感到自己的姓氏有何荣耀可言,如今有一个单独的住处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少年对自己的身世其实也不太熟知,只知父亲乃是大隋明帝亲子赵王杨杲,当年在江都之乱中被宫人偷梁换柱逃得一命,本以为从此将开启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却不想还未拨乱反正,就已经丧身宫禁之中。末了连个名号都没留下,只在案卷中留的一个无名内侍作乱,被陛下徒手格毙的闹剧。
少年在阴影中低声自嘲:“杨续业,杨续业,能续得了谁的业?”
女娃上前来抱住哥哥,轻声道:“哥哥不要想的太多,今日的晚饭有肉哩,我看这主家待下人颇为和善,我们老老实实的伺候人家就好,说不定等我长大了还能给小主人做个妾呢,到时候哥哥就可以享清福啦。”
杨续业看着妹妹没出息的样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果然再大的名头没有实力也如野狗一般的仓皇。
他拍拍妹妹的后背安慰道:“珏儿不必轻贱自己,哥哥自有本事在身,凭我一双手也能让珏儿过上好日子的。待我再大上一两岁,我自会出人头地,到时脱离崔氏也未尝不可。”
杨珏有些迷惑,为何要脱离崔氏,她觉的这里就挺好,有房屋可以遮风避雨,不用东躲西藏,还有稳定的饭食。她实在不理解哥哥的情怀,只是听话惯了,从未尝试过反驳哥哥。
静谧中,老者又开言:“天色不早了,还请小王爷和郡主早些安息吧。”
杨续业本待应承,却忽然觉的不妥:“张爷爷莫要叫那些称呼了,就叫我等续业、珏儿便可。我等初来乍到,不可不防。以后咱们就爷孙相称吧,免得生出祸端。”
沉默半晌,老者才说道:“如此也好,老奴以后就僭越了。”
“嗯,无妨,爷爷睡吧。”杨续业倒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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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悠然,恍然半月过去了。崔尧这段时间并未再操心家中的产业,只是一心跟着沈夫子刻苦攻读。期间两位兄长倒是对府中如火如荼的制造大业颇为上心,只是从未有过商贾经验的二人对此更是无所建言,只能闲暇时刻叫上姐姐弟弟,四人围坐修炼牌技。只是近一两日崔大郎明显捉襟见肘,显然被其他三人刮去不少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