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德莱——存在奇迹与魔法的浮岛，拥有能一下子抄写出好多书的魔法道具并不奇怪。拜此所赐，无论是地面总督行政还是教会牧灵，理论上都没必要聘请抄写员。只有那些阴谋推翻总督、反抗大公会议的异端，才需要抄写员替他们传播邪恶思想。

事实上，如果一本书的扉页没有教宗牧徽，那它的内容就基本能猜到十之八九了。不过，主教问话时还是从事实出发，不冤枉哪怕一个好人。就算真逮到谁私藏违禁手抄书，也会先检视书籍内容，再考虑是否把持有人关监禁。

话虽这么说，来路不明的手抄书潜藏的风险，凯德蒙并不了解。他看保罗想抄碑文就答应了，根本没想过，保罗可能会往书架上放一本宣扬异端言论的手抄书。

对保罗而言，这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若干年后，当多米尼·本诺向阿凯德莱举起反旗时，保罗就劝他通过神学辩论获取支持，而不是随便找人抄一堆小册子发出去。抄书消耗太多精力，肉体的折磨也促使思想立场转变。非但不能找到同伴，反而会培养一堆反对派。

三天过去，保罗终于抄完了。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边是一块块石碑和抄好的碑文。这三天来，他换了无数种姿势抄写，可直到最后也没找出哪种姿势省劲。闭上眼，他仍然能看到浅白色的魔法文字在黑色的空中飞舞，耳边一直有魔鬼在低语。冥冥中，他向露恩女神起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抄书了。

“保罗，你在这！”走进图书室，凯德蒙吃了一惊。“你家里还以为你走丢了。昨天一整天，他们都在镇上找你。”

“还有这事。”保罗嘟囔着，懒散地从地上坐起来。“不行啊，还是能看到魔法文字在天上飞……”

“哥哥！”密瓦妮娅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边哭一边抱着保罗摇来摇去。“我们回家好不好？”

“停停停……”保罗赶紧制止密瓦妮娅。他挣扎着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咋记得我跟咱妈说过，给我三天时间。记错了吗？现在正好第三天，我又没食言。”

“你晚上也住在这，不回去睡觉？”凯德蒙问。“没意义啊，晚上又不能抄书。”

“神父，您给我一个月期限，我真的很感激……但家里等不了那么久，必须加快速度。”保罗说。“怎么说呢，晚上也可以抄书。只不过那些字母在天上飞，辨识出来有些困难。”

保罗抄了几十张纸，它们被随意扔在地上。凯德蒙捡起一张，对照石碑检查保罗的工作。他微微张嘴，越看越兴奋，又捡起另一张纸。“三天就抄完了？简直是神迹。”

“按照约定，都归你了，神父。”保罗打了个哈欠。“只是，请允许我来图书室翻阅。”

“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抄写员。”凯德蒙说。“阿凯德莱毕竟过于遥远，有很多不便的地方。我以前在卡洛林市的时候听加索亚主教说，约克省的会议仍需要抄写员协助记录。此外，很多文书工作也离不开抄写员的努力。保罗，要试试吗？”

保罗伸手拍掉一个差点飞进嘴里的魔法文字，揉揉眼睛，长叹一口气。“我发过誓再也不做抄写工作了。”他垂下头，握住密瓦妮娅的手。“我也知道家里需要钱，可是……原谅你哥吧，我实在做不来抄写员的活。我们去卡洛林市看看，我会想其它办法的。”

“我陪你去。我介绍你跟加索亚主教认识认识。”凯德蒙提议。

“神父，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短期内是无法报答你了，未来的事又说不准。但不管怎样，总是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我相信，在露恩女神的指引下，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说完，保罗抱起石碑装上板车，和密瓦妮娅一起推着离开教堂。

“去布兰德商会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密瓦妮娅问。

“我不会把你卖给布兰德的。”保罗说。“不知道这些石碑值多少钱。能还完债最好，实在卖不上价……到时候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