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而空灵的歌声里，保罗手握伞柄，注视着随人群一起小声哼唱的莉泽尔，惊奇地发现——自己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感。之前，他只把莉泽尔当学生看，可现在……

不，这不对。自己只是把对密瓦妮娅的关心错误地投射到莉泽尔身上，错把她当成需要照顾的妹妹。

保罗开始唱圣歌，试图平复心情。但直到圣歌结束，他都没能把这别样的情感从心头抹除。

“你刚刚唱跑调啦。”莉泽尔突然抬头，看向一直给自己撑伞的保罗。

“呃……”保罗吓了一跳。

“绝对跑调啦，别想抵赖。我听得可清楚了。”莉泽尔娇嗔道。与其说是在责备保罗，不如说是故意扮可爱。保罗脸上泛起红晕，赶紧扭过头，以免被莉泽尔发现。

“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我也没有……”莉泽尔的气势一下子弱下来。

“没没没，你误会了。我只是……”

“不要突然走开啊，我肩膀上淋了好多水。”

“对不起……”

圣歌结束后，安图斯总主教做布道宣讲。他上了年纪，即使扯着嗓子喊也无法让所有人都听清。保罗站的地方离教堂不远，如果他静下心来绝对能听清楚——但他没有。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莉泽尔的事。保罗心想，将来攒够钱在约克市买房子，和莉泽尔一起搬进新居。他们在约克市生活，隔一段时间回诺格森看看……

正因为脑子被乌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安图斯总主教叽里咕噜半天，保罗完全无法判断那是不是异端邪说。所以到后来，当弗斯特问他真正的想法时，保罗也只好承认，他只听了些只言片语，不便发表看法。

如果只罗列出保罗听到的片断，那安图斯总主教确实是个异端。先说露恩女神是万能的、我们的命运生来就被定好，又说我们恶贯满盈、被露恩女神逐出阿凯德莱；最后，他还用圣·克莱芒那句“信仰先于理解”为自己辩护，没给出其它论证。

实事求是地讲，安图斯总主教的布道宣讲时间很长，这几个观点压根就不在同一段。至少，所谓“露恩女神故意让我们作恶”绝对是曲解。

可悲的是，真有不少人这么认为。他们还搬出“信仰先于理解”为自己辩护，拒绝一切反驳——为什么露恩女神要让我们作恶？没有为什么。这是信仰问题，不接受理性辩驳。

这次布道在一个月后激起轩然大波，而安图斯总主教当初到底怎么想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尽管保罗认为，堂堂一省总主教犯如此的低级错误根本就不可思议，他绝对是被冤枉的……但保罗不敢站出来，为安图斯说话。

话说回来，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要等一个月以后了——而新年礼拜现场，所有人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没几个认真听安图斯布道的。当然，更不可能有谁当场指认安图斯是异端。莉泽尔听到一半，思绪被什么东西打断了；而保罗满脑子都是莉泽尔。

总之，布道宣讲圆满结束，之后是齐声念诵祷告经文。

念着念着，保罗终于平复下来。

一想到如此神圣的时刻，别人都在赞颂露恩女神，自己却在痴心妄想与莉泽尔的美好生活，保罗羞愧难当。再想想密瓦妮娅，此时此刻，她一定还在诺格森镇的小教堂里，虔诚地向露恩女神祈愿。而自己却在繁华的约克市大街上，瞎想些有的没的。这怎么行？

“保罗……”莉泽尔小声说道。

“啊？”

“你好厉害哦。他们念祷告经文念好久，我觉得好没意思，都想早点结束到街上逛逛了。你却一直低着头，跟他们一起祈祷。”

“呃，也不是那样，嗯……新年祷文还好吧，最先学的就这个。”保罗不禁汗颜。

“你都会背吗？”

“上学的话，老师都要求背吧，你明年学到也要背的。如果背不下来，现在就只能干站着，确实无聊。”

“好麻烦啊。等结束后，我们去逛街好不好？”莉泽尔提议。

“大过年的，谁没事干出来摆摊。”

“才不是呢。正因为过年，他们才会出来摆摊啊。不买也不要紧，就看看呗。”

新年钟声响起，正式宣告礼拜结束。人流从教堂涌向约克市的四面八方，沿路做生意的摆出各种新奇玩意。

“他们不用做新年礼拜吗……”保罗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