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代表主教会议致信总督,请求他收回安图斯的总主教权杖。”
贝伦加讲完,听众满意地离开教堂。似乎在他们看来,安图斯被赶下总主教的宝座板上钉钉、再无翻盘可能。保罗却啥都没听出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回到下城学校,保罗向弗斯特汇报。
“……
“下午约克大教堂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贝伦加吗……”弗斯特若有所思。“好消息,布莱斯先生。等贝伦加正式接任总主教,你也能更进一步吧。”
“可你之前说,贝伦加是安图斯指定的下一任总主教、所以他肯定没戏了。”保罗没听明白。
“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弗斯特说,“但既然是他宣布决议,他就是下任总主教无疑。”
“可是教宗……”
“教宗才不会管这的事。尘埃落定了,就这样。我想想,也许你该研究一下圣·亚伯塔的预定论,之后会有牧师来学校检查。”这是弗斯特的判断。
事情走向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教宗免掉安图斯的圣职,总督也收回了总主教权杖。紧接着,在贝伦加主持的宗教法庭上,安图斯被裁定为异端、关进约克省最北边的维琴察监狱。
为彻底消除安图斯的恶劣影响,教堂派牧师到各个学校搞思想调查。每个老师都要接受问话、阐述对预定论的理解,还被要求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向学生解释清楚,圣·亚伯塔的预定论和安图斯异端思想究竟有何区别。
保罗接受问话时,牧师还说贝伦加对他印象不错,将来能飞黄腾达。保罗口头上向牧师道谢,心里却觉得怪怪的。
“贝伦加去利弗茨了——回来后就是正式的总主教了吧。”晚饭时,房东安迪夫人说道。“他也真够狠的。他被安图斯带着皈依露恩女神,第一个圣职也是向安图斯领受的。他却亲手把他的神父关进维琴察监狱。安图斯这岁数,哪怕不进监狱也没几年了啊。”
“不该这样的……”保罗抱着头,痛苦地说道。保罗现在的工作是贝伦加给的,他不想说贝伦加坏话。可是……这实在太过分了。
“安图斯被抓了,也就是说,预定论不对咯。”莉泽尔问。
“当然不是。”保罗回答。“圣·亚伯塔的预定论是对的,但安图斯把它歪曲了……”
当然,这是主教会议的说法。他们说安图斯歪曲预定论,至于安图斯究竟是如何表述的,已经不重要了。
“等等,先打个赌好不好?”莉泽尔打断道。“答不上来的话,学校旁边新开一家店,你要在那请我一顿饭。答上来的话……我请你?”
“故意考我吗?也行。我今天才被牧师盘问过。”保罗说。“这赌打的……非得去那吃?安迪夫人这里天天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出去吃不就是面包泡土豆汤,又做不出花来。”
“换换口味嘛。别管那么多啦,快回答我的问题。”
“行吧。那预定论的核心困难,其实是为什么有恶存在。如果世界是露恩女神创造的、一切都被定好,那露恩女神为什么要创造恶呢?这里有两个方面。
“一方面,因为恶不是概念实体,它是善的缺乏的表现。唯露恩女神至善,世间不是至善,所以自然有恶存在。事实上,露恩女神给我们的是所有可能中‘最好的世界’,那些恶是为了彰显善的‘必要之恶’。
“另一方面,唯有运用理性才能探求至善,而自由意志又是运用理性的前提。所以露恩女神为了使我们追求至善,给予我们能行善也能作恶的自由意志。但我们被欲望左右、滥用露恩女神赐予的自由,恶由此而生。”
“没听懂。”莉泽尔说。
“大致是这样吧……可能是我没复述好。”
“那,保罗,你认为安图斯是被露恩女神预定要当异端的吗?”
“这是他自由选择导致的。露恩女神给予他运用理性追求真理的自由,他却用这自由当异端。”保罗回答道——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解释。
“那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让一个异端领导教会、做圣礼、充当我们与天上人的中保。这一切是露恩女神预定的结果,还是我们咎由自取呢?”莉泽尔问。
保罗有办法说服莉泽尔,却无法说服自己的本心。面对世间具体的恶,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密瓦妮娅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保罗实在没脸跟她说,“你所经历的恶只是善的缺乏、其实不是恶”、“这都是必要之恶、你活该如此”。
“我认输。”保罗长叹一声。
“好耶!不许反悔哦。明天中午就去,你请客。”莉泽尔开心地跳起来。
“我做的菜很难吃?”房东安迪夫人也叹了口气。
“当然不……但怎么说呢,偶尔下馆子也不错。安迪夫人,您明天去吗?我不介意多请一个人。”
“免了,上年纪后吃什么都一个味。你们享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