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妇人是黄氏,小字月英,出生荆襄望族,名士黄承彦嫡女,蜀汉丞相诸葛亮发妻,现在也是他的母亲。
黄氏已三十有七,模样算得中等,她长发垂云束髻,青色深衣素袍,虽未施粉黛,却也绝非演义里所描述的肤黑貌丑,只是肤色不那么白、头发微黄,也没有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反倒给人一种寻常人家民妇的随和与朴实感。
许是十余年来思念爱子之故,黄氏形容消瘦憔悴,气色暗淡,更显得她身姿异常高挑,有种弱不禁风的愁伤之感。
此刻的黄氏已至榻前,柔甲连忙躬身告了声‘夫人’,便让开位置,只是黄氏在与诸葛寿对视的瞬间,竟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诸葛寿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本仓促酝酿的母子深情,愣是被黄氏这一卡壳给生生扼杀于无形。
莫非黄氏看出什么了?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开目光,只能装作错愕困惑不解模样。
而就在他被看得实在心中发毛之时,忽然,一行清泪竟自黄氏眼角滑落!
“夫人?”在身后小婢的轻声提醒下,黄氏晃了晃身子,似从梦中惊醒。
见得诸葛寿正看着自己,她这才知道自己并未在梦中,双眸中早已被晶莹侵透,已不再芳华的脸蛋上眉宇不住颤动,终于露出了早已陌生的笑容。
“阿寿,你终于醒了,身体可好......?”
说着,她轻轻的侧坐在榻旁,一手握住诸葛寿的大手,一手爱怜的想要去触摸着自己孩儿的脸庞。
可诸葛寿却本能的让开,见黄氏那空悬的手为之一颤,眼中似有无尽悲凉,他自知自己的微反应,只怕无意间刺伤了这位思子情切的慈母。
于是只得故作不认识的问道:“敢问夫人您是......?”
此言一出,黄氏再也经受不住,竟掩面哭泣。
“少郎君,夫人可是您阿母啊,您怎连生母都忘了?”小婢女见不得主母难过,话中难免带有淡淡埋怨。
诸葛寿紧锁眉头依旧装傻充愣,嘛我当然知道她是谁,可也不能直接就认啊,若不装出幼年受伤,失了记忆,日后自己还怎么演下去?
可还不等他说话,黄氏已掩袖擦了眼泪,自责摇头:“不怪我儿,怪阿母,是阿母当年没保护好......才叫我儿遭逢大难。”
诸葛寿眉头微松,却多了三分迟疑,那看向黄氏的星眸中,似有期待、惶恐、甚至忐忑与怯懦。
“我......我真的是诸葛寿?”
不等黄氏颔首开口,他却避开了眼前炽热的目光,侧首面带愧色喃喃:“可我真的想不起来、真的......”
话音未落,他眼中竟流下了泪水,直看得一旁柔甲都恨不得伸出大拇指,暗赞一声好演技。
诸葛寿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演技已经到达了巅峰,简直就是影帝化身。诸葛孔明,就凭小子这灵魂演技,你......拿什么与我斗?
心中虽然得意,但某人脸上却十分复杂。
这看在黄氏眼中,更是无比愧疚,尽是爱怜,反倒替某贼子解释了起来。
“汝父已说的清楚,卿六岁长坂坡受过伤,今项后疤痕尚在,忘却许多往事也正常,慢慢来会好的。”
诸葛寿神色稍好了些,做出努力回忆状:“可我依稀记得,我的父亲是躬耕的布衣,母亲有些......有些肤黑。然......然丞相是?”
黄氏立时紧紧的握住了诸葛寿的手,再也不愿松开,欢喜颔首。
“是呢,是呢,汝父未出仕前,便躬耕于南阳,汝看为娘可不就是肤黑吗?还有卿之样貌,眉眼像极汝父,这黑子、这口鼻之间,依稀当年之影,试问为人母者......又岂能不识...骨肉焉?”
诸葛寿故作惊讶,随之一颤,怔怔的看向眼前一脸期待的黄氏,手中渐渐用力回握黄氏双手,最终喜极而泣。
“阿母,孩儿不孝......”
“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一声‘阿母’直将黄氏的心都喊化了,一时间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自不多说。
诸葛寿深知,黄氏这关算是过了,但还有最大的考验在等着自己,那便是诸葛亮。
......
夜幕降临,诸葛寿再次幽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