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三天假期,下了两天的雪。没有风,雪花静静飘落,像春天的落花,像秋天的落叶。一个晚上,地上就已经攒下十厘米厚的积雪。走在去第三教学楼的路上,吕程尽量捡着别人的脚印走,他不忍心去踩踏那些完整的积雪,虽然踩上去,雪花挤压的声音也挺好听的。
来到第三教学楼,吕程发现,天井里的积雪已经被踩出一圈脚印,远远看着分外碍眼。这是谁呀,大清早的,闲得没事跑到天井里瞎转悠什么,一块完整的雪地被踩出这么一道伤痕,于心何忍?吕程生出一股无理的怨气。好在雪还在下,脚印会被慢慢覆盖。
两个小时后,吕程再次看到天井的时候,里面的脚印更多更乱了,连那花坛边缘的积雪都被踩得——更像是抓得——满面伤痕。墙角处还保留着几颗完整的雪球,像是有人在这里打过雪仗。吕程不禁嘲笑自己的天真,人多了,完整的一片雪地就更难保存了。他喜欢完整的雪地,像一面湖水,波澜不惊,别人却喜欢在雪地上玩乐。他既无力保护,又何必强求,随它去吧。
回到温暖的小教室,吕程不想学习了。这学期的课程虽然不少,但大多是小范围的专业课,考试时间很灵活,分散得很开,考试季的压力并不大。假期之前,吕程又去图书馆借了一本社科类的书籍——《激荡三十年》。借书的时候,他发现那本《全球化与中国国家转型》两天前就已经还了,看来郭海涛借去的第二天就看完了,比他看得还着急。吕程越来越喜欢他了,节后再见面,他们或许可以就书中的观点做更深入的讨论。只是当时,吕程还不知道,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翻开新借的《激荡三十年》,静静阅读。徐磊出去一趟,回来停在吕程身边。吕程抬头看他,他把那本书翻到封面,问吕程:“你怎么还在看闲书,都已经期末考试了!”
吕程笑着说:“不妨碍考试。”
徐磊问他:“你不是要考外校的研究生吗,怎么还不复习?”
吕程说不着急,下学期再复习,趁现在时间还宽裕,赶紧看两本。吕程私下里已经跟徐磊解释清楚,他那天晚上极力劝他考外校研究生,只是为了把话题引到郭海涛身上,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说出郭海涛让他劝李萍的事。徐磊说他猜到了,一开始还真被吕程搞糊涂了,后来听到吕程劝说李萍的话,他才恍然大悟。徐磊还是想留在本校读研,本校的专业排名还可以,毕业后去石油系统工作,或许比其他高校更容易。既然都要找工作,又何必折腾自己?吕程违心地说都差不多,但他听过郭海涛的一番论述后,已经决定考外校的研究生。有风险,但值得一搏。唯一的困惑就是考哪里,清华还是西交大?清华的名号虽大,风险也更大。吕程已经找辅导员咨询过,本专业前三年考研的学生中,七八成都去了上交和西交,剩下的也基本去了华科和哈工大,只有四年前,有一个学长去了清华,还是一个直博的名额。其实吕程心中更倾向于西交大,专业排名全国第一,实力不容小觑。又被清华的名号所吸引,中国的工科生,有谁不想去清华的呢?如果吕程能再见一次郭海涛,毫无疑问,郭海涛会极力劝他去清华。那样的话,吕程想,他后面的故事就要改写了。
此时此刻,吕程坐在温暖的小教室里,看着课外书,偶尔望一眼窗外静静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树枝上,积攒出五六厘米的高度,真担心它们会突然坍塌。它们迟迟没有坍塌,却也没有继续生长。整个世界安详静谧得像是童话一样。
吕程想到明年此时,决定命运的考试即将开始,他应该没有了现在这份欣赏雪景的闲情逸致。明年此时,第三教学楼里还会剩下谁呢?徐磊已经保研,无需再天天过来学习。李萍也无需过来了,所有材料都已经寄出去,幸运的话,元旦之前就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没有李萍,徐磊就更不会过来了。到那时,小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奋战,是否会倍感凄凉?想到这里,吕程不由暗自伤怀,他们终究是要一个个离开第三教学楼的。
中午吃饭的路上,吕程跟徐磊、李萍说起他的这些感想。
李萍笑着说:“放心,明年我们会来陪你一起学习的。”
徐磊也说:“是啊,大不了你学习,我们看看闲书。”
吕程苦笑,说:“那样的话,你们还是别过来了,免得我分心。”
徐磊说:“那怎么行,谁叫你现在在我们面前看闲书了,我们要还回来的。”
李萍也说要还回来,好像吕程已经打扰到他们似的。吕程当面告饶,说他再也不在小教室里看课外书了,他们才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