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巳日。
住在客院的韦冲早早被侍女喊了起来,洗漱之后,吃了早饭,又被带到了崔夫人的房间。
崔夫人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焕发着光彩。
她换下了保守的曲裾深衣,换上了齐胸襦裙,颜色也不再是内敛的暗色调,而是扎眼的石榴红。
石榴红上,是一片明晃晃鼓囊囊的雪白。
深衣都藏不住她的天赋异禀,何况是袒露胸怀的齐胸襦裙呢。
“发什么呆,坐下,把昨天的妆再给你画上,然后出发,让长安的妇人们看看,什么叫郎艳独绝。”
韦冲尴尬地哦了一句,乖乖坐在了梳妆台前。
崔夫人打发走了侍女,走到身后为他束发。
镜中雪崩滚滚,韦冲呼吸一滞,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却发现镜中的崔夫人正盯着他,白皙的脸上隐约带着玩味的笑。
崔夫人见他飞快撇过头,像极了狩猎时受惊的小鹿,笑容便更加明艳了,涉世未深的小郎君何其好玩呀。
一笑之后,她恢复了古井不波的状态,伸手摆了摆韦冲的脸,正对着镜子。
“今天上巳,不论年长年幼,各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生怕让别人比了下去,失了光彩,见我小郎君就不敢正眼瞧了,见到外面那些女人怎么办?她们可比我大方,更有些骄纵无行的妇人,上了年纪,好胜心又强,只怕露得不多,别人少看了她一眼。”
“夫人教训的是。”韦冲望着镜子里熟透的水蜜桃,心里想的却是那些妇人大方归大方,可未必有夫人这般富有。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难,历练久了,毕竟可以做到,可拥有泰山却更难,天生的,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来。
“今天要会夸人,少女也好,妇人也好,见面先夸几句,她们便不会为难你了,小郎君会夸人么,先夸我几句练练呢?”
“……”韦冲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
崔夫人叹了口气,失落道:“看来我一无是处,没有任何值得人夸耀的地方。”
“不,夫人处处都好,我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从哪里夸起——”
崔夫人脸上的花刹那绽放,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就是这样,伶俐得紧,看来不用我教了。对了,昨天的诗你哪里看到的,我找了半夜,没找到出自何处。”
苏东坡的诗,应该是找不到的,“我也不记得了。”
崔夫人俯身,脸凑到他眼前,定定地望着他,“该不会是小郎君自己作的吧?”
太近了,呼吸相闻,兰气氤氲,安全距离受到侵犯,韦冲下意识要避开,想起她刚才的话,不能露怯,要正视,要恍若无觉,于是硬生生稳住了,眨了眨眼睛,“记不清了,可能是哪位故人告诉我的,夫人喜欢就好,我不敢贪功。”
“对,就这样,人如玉不够,更要如玉柱,不动不摇。帮我谢谢那位故人,诗我很喜欢。走吧,接下来也要像刚才一般。”
柱国长公主府门口,宝马雕车香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