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得好,姐姐带你走,给造一座金屋,不然,今天你会被撕碎的。”
韦冲没有被独孤玉璜吓住,反而为自己的心动感到羞愧。
太没骨气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可托庇于妇人裙下。
这是求生的本能吧,且勿自耗。
崔夫人皱了皱眉,“别吓唬人,长公主自有安排,坏了事,她发起怒来,别怪母亲不帮你。”
韦冲听崔夫人的声调与以往不同了些,有些强硬,有些严肃,却又与皇甫夫人交锋时不同,流露出了某种情绪,或许是相处短暂,难以辨认。
“多谢国公夫人垂爱,路上说好了,今天要助长公主一臂之力。”
实现被长公主利用的价值。
独孤玉璜手撑在锦茵上,俯身爬了一步,动作并不快,却像荡过来一般,可那般沉重的负担,不该轻盈至此。
的确,只看着轻盈罢了,白色容易给人轻盈的错觉,透过目击者的眼球,又转换成了沉重的打击力。
这种打击力,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危险的来临,他不知道独孤玉璜要做什么,谨记崔夫人的教诲,要正视,不要躲避,身为弱者,要示之以强。
然后看见独孤玉璜腾出一只胳膊来,丰嫩白皙的手掌抚上了他的膝盖,似触非触地,向前摩挲着,两根长长的手指夹起了葡萄干——先前她抛在他脸上的,掉在大腿上的葡萄干。
再然后,独孤玉璜回身坐了起来,抬起玉臂,将葡萄干送入两片微微开启的丰润红唇中,浑不在意地说道:
“有志气,希望你的手臂够粗吧。”
她坐得那么端庄得体,吃葡萄干的动作又是那么优雅自然,俨然贵妇的模样,不得不让韦冲怀疑,这是虚无的梦境。
身处震撼中,他没有注意到,崔夫人向下拉了拉长裙,很快又不动声色地扯了回去,仿佛刚才的慷慨是无心之失。
直到韦冲发现夫人许多没有回视,才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夫人的话并不总是对的,或许不能正视所有的东西。
日头更高了,晒得人暖洋洋的,风似乎小了,空气不怎么流通,变得粘稠起来。
很快,来人搅乱了气流,带来了裙幄外的新空气,欢快而明媚。
皇甫夫人那样重量级的人物毕竟不多,那样好胜且口无遮拦的更少,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贵妇人,多是沾亲带故的,来走家常,聊一些无聊的小事:
清都观的桃花开得正盛,都说云蒸霞蔚,过几天结伴去游赏吧……
大慈恩寺的牡丹花,为长安牡丹的先声,是比其他地方早开半个月,可还得等一旬,北方不比南方地气温暖,去年上巳,我在建邺,牡丹早开了……
圣上恢复了某某公的爵位,令其幼子袭了爵,又外放做了刺史,听说仪表堂堂,有乃父之风,最要紧的是尚未婚配,你们哪家看中的,赶紧上门,迟了后悔别怪我没早说……
你儿子这般高了?上次看还不会走路呢,真可爱,来,让姨抱抱,姨给果脯吃,哎呀,哭了,别哭了,乖乖,你娘亲说不能吃,怕噎着,来,吃手手,哎哎,别拉,快抱走,我不是你娘亲……
众人都很识趣,没有多问崔夫人与独孤玉璜身后美少年的来历,偶尔对上视线,恍如未见,只用余光打量。
韦冲听着她们闲话家常,生出淡淡的欢喜。这么一直坐下去,听下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