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又想,不正因如此,才能与夫人走在一起么?
“睡得很好。”多睡似乎有利于长个子。
“昨天喝多了酒,没有不舒服么?”
“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有点口渴。”金荷给喂了水,不渴了。
“昨天太忙了,该给你院里配几个丫头伺候,平常都是金荷负责,我懒得管这些杂事。”
“金荷是管家么?”或许不该问,夫人的温柔,让韦冲决定坦诚些。
“独孤家的大管事,也是公主府的司丞,相当于公主府的管家。”夫人似乎没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多说。
夫人温柔但反常,韦冲没有继续问。
柱国长公主府的格局,是与其他公主府不同的。
从地理位置上看,其实就是独孤家,与独孤如愿在时别无二致,满满占了一坊之地,面积广阔,屋宇深宏,庭院相连。
从职能上,其实划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日常生活起居的独孤家,一个是拥有诸多下属机构的府衙。
金荷身兼两职,可见权责之高,能力之强,更可见长公主对她的信任,不能是独孤如愿的妾室吧?
“听说那院子是小公子的,夫人给我住好么?”
“长公主吩咐的事,夫人我也不敢反对。”
“啊?”
这就是“韦郎”用美色换来的家庭地位么?
耻辱!与以色侍人的娼妓又有什么区别?
更令韦冲恐惧的是,他那圆滑的旧道德没有第一时间宽慰自己底线过高的新道德,这似乎意味着,他要变成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了。
通行证褪去了谄媚的光泽,竟要退化成冷硬的墓志铭了。
韦冲脸上羞怒的红色,让崔夫人误解了。
“离我的院子近,方便我保护小郎君呀。”
夫人的声音又像燕子抄水般轻盈了,一直抬着的小臂落了下来,轻轻摇摆着,像横在路上的花枝。
是低头穿过,还是伸手拂开,抑或攀折?昨日马车里,他可是揉搓过的。
这是花园的拐角,几株繁密的花树挡住了后面侍女的身影。
“夫人还喜欢海棠花么?”要重拾旧道德。
“啊?”
韦冲折了一枝海棠花,塞到夫人的手里。
昨夜赠我一枝海棠,今天还你一枝海棠,可以算有来有往么,夫人?
夫人看着手里的海棠花枝,没有韦冲意料之中的欣喜之色。
把昨夜夫人赠送的海棠给了金荷,果然伤了夫人么?
崔夫人不经意地左右望了望,不知受什么驱使,忽地俯身,把那张因高贵、更因温婉而不容亵渎的脸凑到了韦冲面前。
小郎君惊讶失措的样子,让她感到了自己行为的愚蠢与可笑。
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更不是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不是说要安安全全地捡豆子么?
小郎君太过纯洁,根本不懂她的意思。挺好的。
韦冲从夫人手上的花枝上摘了一朵海棠花,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地插在了夫人的鬓发上。
这太冒失了,夫人未必是这意思。
他告诉自己,保护人值得自己冒险。夫人声息相闻的脸,值得五车海棠花。
这根本不算冒失,他本可以做更无耻的事。
夫人还是不曾欣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那色香味俱全的下唇颤动着,起身后看不见了,头上落下一句话:“这下扯平了。”
夫人不愧是夫人啊,若非尾音轻盈地上翘,完全看不出内心的变化,韦冲脑海里响起戏腔:“好人家,歹人家,不该斜插海棠花,扭扭捏,多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为君将花忙拾起,来来来,我与你插,插上这朵海棠花。”
内唇咬出的伤口痊愈了,夫人没能吮出甜美来,这是她早晨醒来便发现的事,现在是下意识的动作,有点锦上未添花的遗憾,这点小情绪转瞬即逝,一句话占据了她的脑海:这算是攒豆子。
两人陷在春风沉醉的春光花影中,忽视了外界的变化,前方不远,斑驳枝叶里,有双眼睛,受惊之后,静静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