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豆腐坊今天是没办法再营业了。对外说辞是有人在店里闹事斗殴,出了人命,除了店里的人被要求三缄其口,无人知道今天他们秦国至高无上的君王光临了这个小店并被行刺。
齐国王室快要被押解到咸阳了,嬴政心里高兴,便微服到咸阳城里逛逛,景氏豆腐坊最近名气太大,在坊市里时有耳闻,信步到了南门大街吃个饭,谁能料想到这样一个小店里就有能认出他的人。
有那么一刹那,嬴政不是没怀疑过景悦与这有关,他召见过她两次,能认出他来也不奇怪,刺客也是在跟景悦结过账之后才行刺于他的,也许便是在那时收到了景悦的提示。
可是,景悦全程的狼狈无能,还有最后楚国刺客的自曝身份,又让嬴政打消了这个疑虑,至少打消了大部分,若当真是景悦安排了这场刺杀,又何必声称自己是楚国人呢?岂不连累同是楚国人的景悦?也许是故布疑阵,但在没有证据之前,嬴政不想怀疑这个小姑娘。
事后蒙毅又带了一支禁军来豆腐坊检查,他在卫所听说主上遇刺,景姬受伤,虽然有惊无险,冷汗却是一直冒个不停,不亲自来看看,怎么都不能放心。
主上告诉他,刺客一为楚人,一为赵人,楚人已自尽,赵人与主上有旧,暂时关押,想到景姬也是楚人,他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景悦被送回了将军府,肩上的伤口很深,没有缝合线,没有消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会不会发炎。
景悦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也不知道那飞镖上有多不干净,当天夜里,伤口感染,景悦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不停说着胡话。
守夜的拾秧急得手足无措,半夜三更央人去请医者,她跟着景悦从豆腐坊回来,并不能感受到此时景悦与将军府的尴尬关系,景悦并非没有嫌疑,只是嬴政一天不发话,蒙毅就一天不敢自作主张。
心事重重睡不着觉的蒙毅,听说了景悦的情况,心里极为矛盾,一边遣人去请医者,一边去了景悦的院子。
十来岁的小姑娘在榻上睡得并不安稳,面色潮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在今天之前的每一天,小姑娘每天都起早贪黑的认真生活,比很多大人都要活得认真。
蒙毅扪心自问,虽是他在路旁捡了景悦回来,景悦带给他的惊喜却是远远超过了他付出的那点举手之劳。他一边希望景悦不要出事,一边又担心自家因此与主上生出嫌隙。自古君心难测,便是他也摸不准主上到底怎么想。
医者来了,听拾秧细细把景悦的情况说了一遍,又仔细探查了景悦的脉搏与伤口,神情凝重的打开药箱配药:“老夫开两剂药,隔两个时辰服用一剂,若明早还未退热,请另请高明。”
拾秧接过药,忙去厨房煎煮,蒙毅与医者一道出门:“景姬伤情如何?”
“伤口本身并无大碍,奈何凶器不洁,伤口感染才导致发热,实在无甚良药治疗感染,唯有靠患者毅力熬过,或者用干净刀具挖除伤口附近坏肉,再无他法。”
蒙毅沉默不语,想到景悦那一身娇气,这两个办法她可能一个都熬不过去,忧思又重了些。
若是,若是景姬当真与这次刺杀无关,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拾秧煎好药,艰难地扶起景悦喂她喝下,还好景悦求生欲挺强,或者说口很渴,药喝得很快,喝完又沉沉睡去。
拾秧放下药碗,看看刻漏,记下下一次服药的时间,眯眼趴在床边小憩。
清晨,蒙毅进宫前又来看望景悦,此时景悦已经喝了第二剂药,却仍高烧不退,拾秧都急得嘴角上火,嘴唇起皮了。
“护军大人,景姬还未退热,怎么办?求您救救景姬。”
“我要先进宫,景姬若有状况,可找大嫂帮忙。”担心有人不上心,又拿出自己在府里的手令给拾秧,吩咐几句,赶去宫里当差。
昨天的事件对嬴政没有什么影响,六国相继覆灭,六国勇士针对嬴政不知安排了多少次刺杀,牺牲了多少暗桩,区区一场临时起意的刺杀,两个并不高明的刺客,连嬴政身边的防线都攻不破。
嬴政与蒙毅谈完公事,见蒙毅欲言又止的表情,奇道:“蒙卿有何事迟疑不决?”
“景姬昨夜伤口感染,至今高热不退。”明明只是一个路边捡来的孤女,因为是楚人,因为名字里有个悦,多年伴驾,蒙毅直觉主上不会愿意看到景姬就此发生不测。
嬴政沉吟不语,他们都懂的,战场上许多士兵并非伤重不治,是因为伤口感染,有的能熬过来,有的却没能熬过来。
“景姬身娇”剩下的话,蒙毅说不出口,那么多士兵撑不下来,景姬又怎能?
“送她进宫吧,宫里有最好的医者。”嬴政终是下了决心。
“诺。”蒙毅起身,心里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不放心了。
午后,一辆不引人注意的马车进了咸阳宫,车上的人被看似无意的安排到了安静的宫室,年的医官被请了过来。
景悦仍在发烧,人时睡时醒,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需把伤口旁的肉挖掉,才能增加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