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先是神霄派林灵素退水失败,被官家赶出东京发还老家温州,随后西军在朔方大败的消息也紧跟着传来。
林灵素退水失败真是个奇事,此前林天师多次以雷法降雨,能把黄河水升雷化雨,天落泥浆虽未解干旱,总教赵佶见识到神霄派威能。
五月大水漫过开封,赵佶立马遣天师作法退水,法诀念了一遍又一遍,洪水却只涨不退。
“此水乃是蕃僧一立藏沸黄河水所致,若要退水还需引太子前来。”
林灵素说的有理有据,先前放还的蕃僧一立藏不正精通沸涨之术,消息传到东宫,赵桓也是嗅到了阴谋的气息,此去不说有性命之忧,只怕也是要谋划他的太子之位。
郓王赵楷还虎视眈眈等着他出丑呢,赵桓跌跌撞撞上了城楼,却见南熏门已乱做一团。
原来林灵素生的歹意被唐恪猜破,赵桓不仅民间声望极高,就连士大夫也多言其有圣主之姿,当时在场的救灾役夫有几千人,手里拿着铁锹正在待命,眼瞧林天师不能退水,城外自己家的耕田、屋舍全部浸泡在水中,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役夫先是流传起天罚,以及佛像流血泪传言。
随即便有人说,林灵素准备把太子投入洪中退水。“打死他。”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这一句,近万名役夫就这么涌上城头,等太子登上城楼,林灵素早被吓到跑没影。
“父皇救儿臣。”太子平日里被林灵素欺的不轻,此时民心所向,便趁机哭诉林灵素跋扈等事。
赵佶也被突如其来的民乱搞了个措手不及,还以为是东宫谋划玄武门,便咬牙道:“林灵素之事且放一边,这大水该如何退得。”
“金水河堤高出汴河不少,引水入五仗河可退。”唐恪献了决堤引流之策,才退得水去。
关于这场洪水来源之说不少,有人言是五月初一军士误食龙王所致,也有传言是天降神罚,总之林灵素退水失败,大水却在太子登城后退去,一时间东宫的声势在东京一时无两。
倒霉的也不止林灵素,起居郎李纲上书,将此视为“大异”和“天戒”,触怒徽宗皇帝,赵佶下诏辩解“即非灾异”,同时将李纲贬为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唐恪退水功劳不小,却也因此恶了郓王之后也被王黼借口贬去滁州。
黄中辅与宗泽席间议论的倒也不是五月发生的退水,而是西军名将刘法战死之事,后世不知刘法多因他那倒霉儿子牵累,此时便有时论名将,必以刘法为首的说法。
想不到这位不下种师道的新星,竟死于珠固峡,还叫小卒割了脑袋,童贯报与朝廷的可是大胜,李纲却直言西军丧师十万,并亲为刘法写《吊国殇文》申冤,西军栽没栽这么大一个跟头不知,五月大宋的确又败西夏于灵武,童贯虽终不能灭西夏,终打的夏虏没有窥视中原之心。
大宋随即开始着手联金灭辽之事,宗泽感叹道:“天下自是多事矣。”
比起道学宗泽内心更喜欢佛学,留存至今的三十多首诗作中便有六七首谈及佛禅,对外强硬派的宗泽对北伐一事却是兴趣寥寥。
“槐卿如何看此事。”黄中辅虽尚且年幼,然席间座谈间观点说的却犀利,李泌就曾被宰相张九龄称呼为小友,忘年相交也不是件丢人的事,不过这个回答可能应不太顺宗泽的意,黄中辅浅饮一口茶水道:“多事胜过无事,北伐势在必行。”
这话说的宗泽心中一跳,黄中辅既然这么说,那必定还有下文,只听黄中辅慢慢叙述道。
“天下之乱始于澶渊之盟。”
这倒真是一语惊人,就连宗颖也是连连摇头,檀渊之盟让天下承平百年,这期间无论是民生、经济、文化。大宋各方面可谓是日进渐新,取得的成就自不用说,然却失了天下间最根本的命脉。
法统!
“若以兄长识两国君主,两国以兄弟之邦各立南北,岂不是天有二日,故北伐势在必行,乃我辈使命。”
天下最严重的问题莫过于天下间出了两位皇帝,各国之前可都是以王爵身份侍中原,自打石敬瑭认契丹胡酋为父,五代之一的后晋便拉开了这法理不同的序幕。
大辽也不是没想当中原的皇帝,耶律德光也曾入住中原,终是被华夏武德充沛的五代乱民赶走,之所以宗泽等人还没察觉出这其中的猫腻,那还是宋代大儒欧阳修所提出的华夷之辨给打了不少补丁。
宋人虽恐惧辽国,认同辽国的大国地位,然内心还是以夷第观视北方,就连三朝北盟会编也明确说的是三朝,以至于后来的蒙古人就一直没搞清谁才是真正的华夏正统。
宗泽叨念那句势在必行,嘴里喃喃道:“如此便苦了天下百姓。”
黄中辅再饮一口清茶,话锋一转又道:“然联金灭辽则不可行,大宋必须要北伐,可宋军却无力北伐才是问题所在。”
金国有多强大宋人绝对没有意识到,如今借口托词金军强大者,只是单纯为了不开战才有的说辞。至少以目前的局势看,宋军北上可以说再合适不过,比起金国还是那棺中枯骨的大辽来的更骇人些,宋与金的国书只是一再强调两方不能单独与对方媾和,宋徽宗赵佶甚至不愿意用国书印玺就怕被辽人拿到罪证。
离开镇江府,黄中辅则如同往常那样一头扎进造作局继续制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