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贼瞪圆了美目,紧张地拿刀指着两个对着她咪咪笑的少年。老天爷倾泻下来的雨水化开了他掉了她在眼睑下施的啼妆,迅速流过她的脖子,将她的整具娇躯都浇灌得清晰可辨,看得两位青春少年四目发直。女贼敏锐地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到了雄性动物的欲望,转念一想,脸上重新展现出狐媚的笑颜。她向两边伸出玉臂,让佩刀从指尖自然脱落,示意自己已经放弃了抵抗。然后,她慢慢拔掉头上的玳瑁发簪,拆掉发髻,将一头湿漉漉的青丝甩到脑后,像乖巧的雌猫一样趴在沙面上,抬头看着二位少年,柔声说道:
“奴家就是海贼王胡玉之妹胡蝉,身上背负多件命案,被吴、会二郡官衙通缉已久注:“会”指会稽郡,读音为“快”。二位英雄,若是忍心下手的话,就砍下奴家的首级去官府领赏”。
孙姓少年拿起地上的刀。但是,他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一下子就愣住了。他以前的确杀过人,比如寿春地面上的一些小混混。但是从来没有杀过女人,更何况是美人。祖姓少年也在一边不知所措地喘着粗气,满脸通红。他们暂时忘记了,恰恰是这个女人,刚才正指挥着一支小小的匪帮要讨他们的性命。
自名为胡蝉的女贼见二少年的四目里喷出了更多的火,便得意地转过身子,仰面对着他们,用双肘反撑起上半身,挺起将心衣前襟高高顶起的傲人的胸脯注:“心衣”为汉代女性内衣,摩挲着自己被湿漉漉的罗裙紧贴着的双腿,扭动着像青蛇一样的腰肢。她轻启朱唇,慢声说道:
“像两位小哥这样的豪杰,自然不会贪恋美色而放走像奴家这样的女贼。不过,就这一刀下去将奴家斩作两段,恐怕也是暴敛天物,想必二位英雄也不忍心。要么,奴家给二位想个公私两全之策。奴家先服侍二位品尝阴阳交合之乐,等二位云收雨散,再斩下奴家人头去领赏,也算财色兼收了。领了赏钱还可以去吴县寻花问柳,岂不乐哉!”注:吴县即今日苏州,当时扬州刺史部第一大都会
两位少年面面相觑。孙姓少年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拿起女贼胡蝉刚才扔下的刀,指着她玉颈下的锁骨,喝道:
“贱人休要狐媚于我!既然左右难免一死,为何还愿在死前献身于吾等!不合常情!莫非又有诈术!”
胡蝉听罢仰面大笑,笑得花枝乱颤,娇躯起伏。“小哥此言差矣。天下何人能免一死?看奴家身边几位大哥,刚才还神龙活虎,还不是被两位英雄轻易了结性命?请二位四下端详一下,在这江滩上的死尸,可有哪一具超过不惑之年的?说句不吉利的话,二位小哥虽然神勇,但争强好斗,难保未来没有血光之灾,是否能活到四十,也在两可之间。何不及时行乐,尽享奴家的暖玉温香,也不枉过一生?至于奴家,今年二十有四,命数足矣。行此害天道之事,早晚也会伏法。奴家身也只是想在离世前享尽最后一次阴阳之乐,然后便引颈就戮、死而无憾了”。
孙姓少年心中暗惊。此女已处绝境,竟敢还敢变着法咒自己早死,可见胆色惊人。他好奇地追问道:
“贱人,既然你姿色不错,为何不嫁入良门,相夫教子,还要出来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女贼胡蝉的笑容突然消失,转成一副生无可恋的哀怨相:“奴家本是会稽郡诸暨县人注:诸暨为西施故里,本有丈夫。延熹年间,奴家的男人被朝廷征兵,跟着张奂大将军去凉州打羌胡,连尸首也没找回来注:这指的是延熹四至六年的羌汉冲突。后来私立汉献帝的董卓曾是张奂的下属。家里的地没人种,只好改嫁曲阿一户人家做小注:曲阿县属吴郡,今镇江丹阳。前面的男人留下一个儿子,若还活着应当八岁大,但在六年前,在腊祭前一日,奴家携子去看驱鬼逐疫之际,一时疏忽,孩儿竟……竟被……被扮成恶鬼的人贩子掠走了注:汉代春节为祛鬼节。对了,奴家至今记得真切,那孩子后背上有个胎记,好似新月,啼哭之声非常洪亮。奴家未给新夫家生下一男半女,夫家嫌我晦气,两年前便把奴家赶出了家门。奴家一届女流,无亲无故,只好投靠海贼胡玉,做其压寨夫人。”
“一派胡言!你前面不是说你是胡玉的妹妹吗?怎么又是他的压寨夫人?”祖姓少年立即点出了女贼陈词中的一个破绽。还有一个破绽他其实也已抓到,只是话急来不及问。这就是:张奂对西羌用兵之事虽闻名天下,但从来没听说过朝廷向吴、会二郡有征兵剿羌之事。
不料胡蝉分寸丝毫不乱:“小哥有所不知。那海贼都均是男子,平时若无女子调剂,难免横生龌蹉。胡玉收下奴家,除了满足己欲外,还时常将奴家赏给有功海贼陪夜,以资犒劳。此时若再将妾身唤为压寨夫人,则太伤胡玉脸面。于是,我们就结拜为兄妹,表面上行兄妹之礼,实则行苟且之事。”
两位少年更是听得目瞪口呆。海贼伦常混乱到如此地步,真是旷古奇闻。这一惊,也使得祖姓少年忘记了追问胡蝉胡编先夫身世一事。
“那小贱人你与胡玉并不是真兄妹?”孙姓少年继续审问。
“只是恰好是本家罢了”。
“那么他现在在何处?”
“真不知。被二位英雄射死的那个戴皮胄的,便是胡玉手下的干将甘霸,因为有功,便将奴家赏给他陪侍一月。这死货生前真是个能疼女人的主。哎,可惜了。最近几日奴家一直陪着甘霸,真不知胡玉行踪。”
“那么尔等匪贼是如何与那曹船主勾结的?”孙姓少年恨不得将其心中所有的疑问全部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