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蝉笑了:“那姓曹的,既是我们在船帮里的眼线,又是官府的细作,经常向胡玉泄露来往吴、会二郡各水道的货船的船情,然后等我们择机动手后再自己抽成。他自己的那份还得孝敬官府。这不,今日就因为官府抽成多了,他的那份也就要水涨船高,于是就和我们男人吵起来了,直到二位英雄出场。”
孙姓少年又是一惊。钱唐一带的海贼之所以屡禁不绝,原来也有官府势力的参与。这就是大汉的世道!看样子,如何处理这女子与这堆赃物,可得多留个心眼。此女弄不好也与官府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要真是狠心斩掉她的首级去报功,弄不好会自投罗网。至于这堆赃物,若交给官府,看来与交给匪贼也无甚区分,还不如……多好的蜀锦,以前只是听说是给洛阳与各地诸侯国贵妇的特供,怎么就转道到了吴郡……
孙姓少年陷入了片刻沉思,然后他眼睛一亮,马上突然拉过祖姓少年嘀咕几句。后者先是一惊,后皱眉思索一番后,也默默点头。达成一致后,孙姓少年突然瞪起虎目,将手中刀向胡蝉脖项处奋力插去。胡蝉先是有些诧异,然后苦笑一下,有点委屈地闭上了美目,长长的睫毛滚着泪水与雨滴,脸色变得铁青。但是她还是保持了原来的姿势,丝毫没有避让。
然而,胡蝉只觉得颈侧的雪肌一凉而已。冰冷的刀背贴着她的玉颈插入了旁边的沙地。她睁开眼,发现除了被切断的几根青丝外,自己寸肌未丢。
胡蝉的脸色一下子红润了起来,心中似有一千朵牡丹同时盛放。她知道,自己的“以退为进”之策已然凑效。性命应已无虞。
“贱人你可听好!汝之大罪本该千刀万剐,但小爷我有好生之德,给贱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等一回遇到旁人,你就说是被贼寇劫掠的良家妇女,被吾等搭救!”孙姓少年虽然还是对她瞠目厉喝,但胡蝉分明感到了其中的怜爱之意。
胡蝉立即识相地向二位少年下跪磕头:“奴家以后做牛做马,也要服侍英雄!像奴家这样的身世,恐怕做小妾也配不上英雄,奴家就做英雄的奴婢吧!”
孙姓少年听了不由觉得好笑,回道:“小爷我就是一个卖瓜的,若带贱人你这狐媚回家做奴婢,乡亲看来岂不太招摇?”
“那……贱婢有一策。不如二位英雄私分了这散在江滩上的财物,拿出少许为贱婢在曲阿购一房产,有闲时便来贱婢处坐坐……贱婢当尽力服侍……”
孙姓少年眉头一皱。此女真是得寸进尺。刚留住一条贱命,竟然就提出要房产,还要在曲阿,那不是赶她出门的新夫家的所在吗?倒不是心疼钱,这里的一半的蜀锦就足以购置三四处宅院。只是她若脱离监视,又自行去找海贼,我等兄弟岂不白忙一场?孙姓少年微微皱眉,想着如何应对胡蝉建议,突然间眼睛一亮。他转头看了一下祖姓少年:
“兄台可方便收此女为御婢?”注:“御婢”为汉代允许与主人合法发生性关系的婢女
“这……”祖姓少年被问得猝不及防。然后顿了顿,说道:“寒舍已经有奴婢十人,再添一人倒也不显眼。不过,这不妥吧……此女为兄台的俘获,兄弟怎好掠美自肥……”。
孙姓少年大喜。今天果然结交了一个土豪子弟,还满口“寒舍”、“寒舍”地装斯文。将此美人送给她就对了!他用拳头捶了一下祖姓少年的胸膛,震得他胸口赘肉乱颤:“刚才与兄弟并肩杀贼,那是何等默契痛快!哪里还分你我!此女兄弟就领回去,尽君享用,只是愚兄拜访时请贤弟割爱片刻,如何?”
祖姓少年自然大喜,这到手的肥肉哪有不吃之理。但转念一想,脸蛋子不由得红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此等作为,大违于圣人教导,却肖似于海贼分妻共享之兽行!
胡蝉看了看他那张羞愧的脸蛋,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这位英雄是不是觉得与友分享己婢,不合天伦?圣人曰:名不正,事才不成。分享人妻才叫违背天伦,分享耕牛却无妨,因为耕牛没有人妻的名分。贱婢似耕牛犬马,既无妻妾之名分,分而享之又有何妨?注:婢女虽然在汉代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下,但私通别人御婢亦可入罪,只是法不责众而已”
祖姓少年听了,不由得豁然开朗,双眉也舒展开来。孙姓少年听了则又是一惊。此女心智极为缜密,论谋略、口才与见识,都在二位少年之上,若非女流之躯而是男儿之身,定能让二人今日袭贼事败命丧。在见形势逆转后,又审时度势,转而委身于前敌,可谓能识时务之女俊杰。若留此女做智囊,恐怕日后会有大用。但若驾驭不成,弄巧成拙……不会的,若真不能为我所用,再杀她也不迟。
想毕,孙姓少年便特意再出一题考验此女。他指着地上的赃物、四具贼尸与一具用来做肉盾的船工遗尸问道:“后面的船马上就要开到,这里如何收拾?人多眼杂,货物如何藏匿?”
胡蝉不紧不慢:“先要藏匿宝物。全部重新移回吕船主的船,用布遮好,上面再盖上船工之尸掩护。等到后面的船一到,二位英雄就说正好目睹了海贼内斗,然后大喝一声将余贼吓走,斩下一首级。到了官府也这么说。对了,斩首级时千万别砍下曹船主的。曹船主的尸体要与吕船主的尸体一起运回,勿要再管别的贼尸,自会有人来料理。然后将此船速速开向钱唐。在去报官前,先去寻得钱唐码头的张船主,使其领走曹船主尸。不过,他定还会向二位英雄索要一半甚至六成的货物,这时候二位英雄千万别去争。然后便可拿那首级去报官领赏,保你们富贵。”
孙姓少年捋了捋思路,终于听明白了胡蝉话里的话。船帮、海贼与官府盘根错节,两面不,三面线人曹船主的身份见不得光,若砍下其首级示众,或许就会惹出一些想不到的麻烦。故而,其尸体必须交予一可靠之人处理。至于此人身份,则深不见底,不宜追问。至于为何只可斩下一贼首级,并说其余贼寇均是自相火并而死,恐怕也是为了使得官府与海贼互相生疑,同时也可让世人不过早关注孙、祖二少年,以免树大招风。至于为何要吐出一大半财物,理由也不难揣度。首先,如此昂贵的货物遭劫,货主肯定要报官,到时候若惊动扬州刺史部以铁面无私着称的臧旻刺史大人,恐怕郡里的脸面就不好看了。总之,官府也要交差。其次,保不齐交差之余,他们也会在里面再抽点小利、滋润一下。总之,让自己滋润,也不能让别人吃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