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鱼鳞甲!孙坚盯着吴景铠甲锻铔注:即领口上的花纹,暗暗眼馋,心中暗自计算着吴家的财力,嘴上说的则是另外一套:
“在下孙坚孙文台,馀杭假尉,路见劫匪不轨,侥幸退贼,吴公子不必大谢。”
吴景听了更是目瞪口呆。两人对两百贼,如何才能侥幸得手?真是旷古未闻。
这时吴小姐接话了:“弟弟啊!刚才孙尉说得对,不必谢了。为何?因为这恩太大了,大恩不用谢!”
“所言甚是!”吴景接下去说:“若仅仅说声谢,怕是吴地人士知道了,都会笑我们吴府不懂礼数。孙尉要田地、要奴婢、要财宝,只要点点头,鄙府一定奉上!”
“还不够!”吴小姐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孙坚,又郑重下了一个万福礼:
“小女吴甄,本是吴郡吴县注:今苏州姑苏区人氏,年龄一十有七。家父在三年前去会稽会友,返乡时遭山越人袭击,不幸身亡,家母因为悲痛过度,亦在月余后辞世。甄只好携景弟移居钱唐,投靠宗族亲戚。本在吴县的家产也变卖了,带着家丁奴婢在钱唐重新购置了地产。家中除了景弟,并无别的男人。若孙郎有意,请在三日内请媒人至聘礼到鄙府。小女不才,愿为孙郎之妻,助君成就功名。”
全场肃静。吴景的嘴张得大大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姐姐竟然在没有媒人在场的情况下就自己报出了芳名!而且也漏了家底!甚至还向男方主动求婚!
祖茂在暗地里偷偷挥了挥拳头:大事已成!
孙坚看上去倒不是非常兴奋。他早已经对目下的胜利十拿九稳了。他再次抱拳回道:
“多谢小姐好意!不过,孙某家资不足,恐怕聘礼难以丰盛!”
“一只大雁足矣!”吴甄回答得斩钉截铁。孙坚暗喜:又为家里剩下一笔钱。
“若贵府的亲戚嫌弃孙某的出身如何?”孙坚对那些亲戚对吴甄的影响力还茫然无知。
“婚姻大事,本该听父母之命。但既然家父家母早逝,景弟又年幼于我,只好由甄擅自主张了。亲戚田产与我府财产并不相干,他们的话,甄若觉得无理,自可不听!”
孙坚听了,又多吃了一颗定心丸。吴小姐虽说是来投靠钱唐亲戚的,但田产奴婢都是继承自自家父母的遗产,自然不必太看别人脸色。
想到这里,孙坚深深下礼:“三日后自会有媒人带聘礼登府!”
吴甄亦回礼:“小女静待佳期!”
突然,吴甄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祖茂:“这位好汉是……祖……祖……”
“在下祖茂祖大荣,其实不是官差,而是孙坚挚友,去年一起破过海贼,今日亦伴他巡河!”祖茂答道。
吴甄又将目光转向了胡婵,问道:“那么旁边那位妹妹想必就是胡婵喽?为何见了海贼之后一直都躺在船舱里?本来身上已经有了蓑衣,再盖蓑衣于身上,难道不热吗?来,快快卸去蓑衣,让吾等瞧瞧。”
孙坚、祖茂与胡蝉本人同时都浑身一个激灵。吴甄是怎么知道她就是胡蝉的?
孙坚的脑子飞转着,回忆着他与胡玉的对话。对了,胡玉提起过孙坚抢了胡婵,而自己又对胡玉说过,她已经被卖到了徐州!但孙坚又一想:如果吴甄相信自己在胡玉面前编的瞎话的话,她就不该认为眼前的女子是胡婵啊?莫非此女通灵?
此刻,胡婵在吴甄逼迫下,只好起身去掉蓑衣,露出本来面目。不过,诚如吴甄所言,今天的两件蓑衣,确然已经把她捂得大汗淋漓。
胡婵玉立在船头,被香汗湿透的杉衣紧裹着凹凸娇躯。众家丁看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吴景的双眼瞬时就直了。
吴甄上下打量着胡婵,再看看祖茂与孙坚尴尬的表情,暗自揣摩着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胡婵则低下头,不敢搭话,心里小鼓乱敲。突然,吴甄笑了起来,两个酒窝重新浮现在了面颊:
“不是妹妹,是姐姐!这位姐姐肯定是胡婵!不会有错!”
“这……这是我祖家的奴婢……”祖茂结结巴巴地辩驳道。
“祖公子,我并未说她不是贵府的奴婢啊?我只是说她应当就是胡婵!”
“何以……何以见得?”祖茂心虚地反问道。
“女儿心自然知女儿心,对不对,胡婵姐姐?”吴甄对着胡婵笑眯眯地问道。
孙坚暗中连连叫苦。本来要成的因缘,是否会因胡婵功亏一篑?
吴甄再问孙坚:“孙郎,如果小女因为不满胡姐姐与二位关系而将刚才婚约解除,你又会如何对待她?”
孙坚看了一眼眼神哀怨的胡婵,心里百感交集。他思考片刻,回复吴甄:“小姐,胡婵确是我们兄弟从海贼那里解救的民女。她亦与小姐一样无父无母。我兄弟二人可怜她,便由祖茂兄收留为奴婢,我平时对她也略有接济。坚与小姐结缘,本就是高攀,若小姐无意,坚绝无怨言。此事胡婵无错,事后我想祖茂兄也定会将其继续收留于府上。”
祖茂听了,也坚定地点点头。胡婵则听得泪眼模糊,哽咽了起来。
当孙坚刚才说到胡婵也无父无母一句时,吴甄的眼睛也红了。她对孙、祖又下一拜:“听孙郎所言,才知二位真是重情重义之真男人,而绝非杀妻求将的小人吴起可比!托付终身于孙郎,甄无怨无悔!”
这时吴景才突然明白刚才姐姐在自己提吴起之时,为何对自己瞪眼。他看了看小船上的孙、祖、胡三人,再看看姐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也不说话了。
婚约即定,孙、祖、胡便驾舟与吴府人等别过。
夜风沿着河面吹来,吹散了映照在其上的粼粼月影。胡婵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在给划棹桨的孙、祖二人喂已经被去壳的菱肉。孙坚一边嚼着,一边问祖茂:“今天天还没黑时吴小姐唱的是什么?兄弟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是蔓草,诗经里的,吴小姐改了词。”
“你起个头!”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祖茂有点记不得吴小姐是怎么改词的,只好背出原文。
“野有菱花,零露浮兮。江东佳人,清扬婉兮。邂逅孙郎,适我原兮”。得到提醒的孙坚立即背出了吴小姐的改词,而且,他还将“英郎”改为了“孙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