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的故事正好说完时,烤好的色呈焦黄的茶叶也被放到了茶碗里,由孙雯端到了徐真的面前。孙雯小心翼翼地将沸水倒了进去,于是热腾腾的水汽便合着茶香四处飘逸了起来。徐真小心翼翼地品了一下口,马上大声称赞:
“小妹茶烤得火候真是好!文台!你的故事也非常精彩!”
孙坚脸色有点发白。他听出了此话的讥讽味。不看好孙吴姻缘也就罢了,竟然还冷眼嘲笑,徐真徐宝瑜,你也太不仗义了!
徐真当然也察觉到了孙坚表情的变化。但是他却依然自说自话。这回他将头转向了孙静:
“幼台注:这是孙静表字,前日你问吴地是否能够进行六韬豹韬所说的林战。姜太公说得好,要进行林战,首先要斩除草木、极广吾道,并且一定要做到无使人知吾之情你看吴地草木茂盛,如何做到斩除草木、极广吾道?”
孙静刚想回答,被孙坚狠狠瞪了一眼。孙坚抢先回道:“草木不必尽除,足以容留我军进出即可!”
徐真把头又转回到了孙坚一边,继续问道:“这是否指足以容留我军进出,又足以向敌遮蔽我军行踪?之义?”
“然也!”孙坚没好气地回答道。说真的,今天他的确没心情讨论兵法。
徐真又低下头美美地品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续问孙坚:
“若敌军也藏匿林中,不让我军探明虚实,又当如何?”
见孙坚一时语塞,他马上又追问道:
“吴家现在就藏匿林中。文台兄可知虚实?”
孙坚这才明白刚才徐真为何要绕弯子讨论六韬。看来徐老弟并不是对孙坚的婚事不上心,而是因为太上心了,所以一定要借着兵法来说。想到这里,孙坚刚才心中的火气就立即消了。他立即回道:
“大将要有斥候做耳目,要有细作报敌情。宝瑜贤弟啊,我知道你在吴县人脉广,肯定知道更多吴家的根底。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将你知道的底细通报给愚兄吧!”
“好!”徐真表情又严肃了起来。“说实在的,这吴家水很深!”
“怎么讲?”除了小孙辅外,孙家的五个脑袋全部凑了过来。
“吴小姐父亲叫吴惴,在会稽郡遇山越贼袭击遇害后,在吴县的家产大半是由长子吴熊庆继承的。吴景希望能够分得一半家产,便与兄长起了争执,然后闹得鸡飞狗跳。吴老夫人本来就因丧夫而悲恸不已,见二子因家产而成萧墙之争,竟然就被活活气死了。后来吴氏宗族出面调停,吴景才分得三成财产,置换成了在钱唐的土地,从此带着姐姐去了钱唐,与兄长再也不来往。他在钱唐的靠山是其叔父吴彪,你做县尉的怎可不知?对了,你刚才说的吴小姐与吴景带来的家丁,其中大一半是借吴彪的。他们自己没那么人。”
孙坚听了大为惊讶。这徐真所描述的吴家的情形,与昨夜从吴小姐那里听来的,已经有了六处出入:其一,吴甄、吴景之上还有长兄吴熊庆其二,吴熊庆与吴景关系不和其三,吴夫人不是因为悲恸而死的,而是被两个儿子气死的其四,吴景可能并不是那么有钱其五,吴景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个吴彪其六,吴甄在吴家的发言权可能并没有那么大因为徐真说得清楚,是吴景将其“带到”钱唐的。到底何人所说为真?
孙钟摆弄着胡子对徐真点点头。至少在他听来,徐真给出的故事显然更像是真的。
孙坚看了一眼父亲,心里则也敲起了鼓。但为了装面子,他还是咬着牙说道:“我当然知道钱唐的吴彪,但是不知道他就是吴小姐的叔父罢了!对了,我听吴家家人都喊那吴景叫二公子,而不是三公子,怎么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吴熊庆?这样吴景的排行不就成了老三了吗?”
“对啊,吴熊庆与吴景分家后,吴景就叫家人改口叫他二公子了!”徐真答道。
孙坚继续反驳道:“吴小姐说了,他的家产和宗族并不置于一处,宗族长老的话,她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徐真摇摇头。“女流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兄台不要当真。当然,兄台不要误解,兄弟我并非质疑吴小姐人品。吴小姐端庄淑仪,在吴地风评极佳,断不会戏弄兄台。只是有一点:她没权。”
“这又怎么讲?”孙坚还是半信半疑。昨夜自己应对吴小姐之时,吴景并未多插话,根本就不像一家之主。
“文台啊,虽然县尉管的多是兵事,文牍刑律之类的俗务你也不要全交给那些小吏,自己也要熟悉啊!吴家分给吴景的家产,自然是分在吴景的名下,不信你现在就去衙门查查其登记的地产明细。按照汉律,吴小姐虽然父母双亡,但是族中家长依然掌管其婚配大权,而这个家长现在就是吴彪。总之,你要娶吴小姐,一定要征得吴景与吴彪的同意,否则,毫无希望!”
孙坚听了徐真的话,还是觉得不服气。“昨夜吴小姐与我定下终身之刻,那吴景并未异议,兄台怎么会觉得征得其同意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徐真再摇了摇头:“无异议并非同意。你刚救了人家姐姐,他就直接开口告诉你不要对我家姐姐有非分之想,恐怕这也不是吴家的家风。别看吴家与自己人争家产毫不留情,对于外边人则一向客客气气的。吴景这个人有往上爬的野心,据说还叫人用廉价的竹子做了一套鱼鳞甲到处招摇,以掩饰自己家产的羸弱。他到处结交权贵,希望能够中个孝廉,在官场上压倒他在吴县的哥哥。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姐姐,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将其上嫁给陆、张等豪族,以便成就他自己的功名,怎么会让其下嫁给一个县尉?对了,如果在两日之内,他们吴家向哥哥送来了大批赠礼,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们悔婚了。送礼一是为了维护其重礼数的面子,因为哥哥毕竟对他们有大恩二也是为了含蓄地告诉兄台:你也不必再往人家府上送大雁了。”
“徐公子字字入理!”孙钟这时候插话了:“想必吴府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所赠财物肯定不菲,也不枉我儿苦斗一晚!娶不了吴小姐,那种豆的……”
“哥哥看上了吴小姐,怎么还会看上那种豆的那户!”一直没有抓住机会插话的孙静反驳道。不过,他也低声对孙坚说道:“若和吴家结缘确然不易,不妨先利用这个人情,让吴彪在背后运作,让上边升你的官。升官了,要娶别家的漂亮小姐也就不难了!”
孙坚的脑子里这时候一团乱麻。他现在好像让胡婵再给他出出主意。可她却恰恰不在身边。
“鸭子!鸭子!”小孙辅围着已经有点凉的鸭肉叫道。他好几次想伸手去吃鸭肉,都被孙贲打了回去。
“吃鸭子!”孙坚这时候肚子也的确饿了,于是便以此为口实,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