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上司只了解这些,为防止其语结尴尬,于是立即接话:
“所以,依张太守方略,余稽虽是我军克复会稽之要冲,但不宜过于倚重。我军若前出时最好带上全部粮草与兵械,只留少数老弱守城。万一敌军从诸暨方向北上攻击余稽,守军就立即弃城撤向钱唐,再留一座空城给许贼!”注:从诸暨直上余稽,已过镜湖西部端点,因此,镜湖无法成为拱卫余稽的地理屏障
“你要留我们脚下的余稽给贼寇?”臧旻大惊。
“刺史大人,请听卑职解释。”孙坚回道。“我军主力若已占领山阴,敌军即使占领余稽,也就等于陷于山阴与钱唐两点之间。”
“那又如何?若贼寇从余稽向西,攻打钱唐当如何?”这下轮到张绍急了,全然不顾他正在与孙坚演出一出双簧。不让战火燃烧到自己管辖的吴郡,乃是他的底线。
“钱唐、富春、馀杭的各豪族的部曲都已枕戈待旦了,支撑到山阴援军到来,应当不成问题。”孙坚对吴郡宗族的力量很有信心。
“呵呵,这就怪了,你们吴郡宗族这么有力量,怎么才凑出一千多人进入会稽?”陈夤冷笑着问道。
“这一点,刺史大人您清楚啊!”孙坚将目光转向曾经在吴郡做过太守的臧旻。“吴郡的不少豪族部曲,只要在本乡本土,个个是猛虎,出了郡境,则都成了病猫。这是吴郡风土使然,为官者也只好顺势而为!”
臧旻点点头,表示赞同孙坚刚才的判断。但是对于孙坚大胆的策略,他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思考一阵后,他对孙坚问道:
“本刺史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第一,若余稽失守,山阴驻军分兵去克复,山阴余军自身又遭遇上虞方向敌寇的攻击,当如何是好?其二,若余稽为敌所据,我军既难以攻克之,又耗尽所携粮草,会不会陷于兵家绝地?”
孙坚当然知道这两个问题的份量。他也静静思考了一下,然后对臧旻回复道:
“刺史大人所虑甚是。但孙坚也都有对策。其一,山阴三面环水,防守并不太难,一千五百不,一千丹阳精兵足可御敌。其二,依卑职之见,做事不如做绝。既然我军一开始就不准备认真守余稽,我们也不希望贼寇守住余稽,那么,全军前出之前,不妨就预先拆毁县城的城门与吊桥,尽量破坏城墙。毁城总比修城快这样,敌军即使来了,也要花费更多时间修补城池,而这显然对我军有利。当然,一旦敌军撤走、战局稳定,我们肯定会将县城再修复的。”
孙坚话音一落,大厅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古有西楚项羽破釜沉舟,今有富春孙坚破城毁墙,二人之军策,均属于豪赌之举。如此孤注一掷,福兮,祸兮?智乎?愚乎?三个两千石品级的高官的前途乃至生命,难道都要听任一个四百石的十八岁少年武官的摆布?徐圭夫妇的人头正在门外,难道他们在去阴曹地府的路上还需要几个同伴不成?抑或……抑或坐视山阴空城而不占,坐拥三千步骑于余稽而为天下人所讥?
“哈哈哈哈……”首先打破沉默的乃是陈夤的大笑。他指着孙坚说道:“孙文台,你可是当世之韩信!”
孙坚听不出陈夤这话是赞扬还是讥讽,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陈夤也没等他回话,直接将脸转向了臧旻:
“刺史大人,卑职以为:孙司马之策虽险,但目下敌众吾寡确是实情。以寡击众,不冒险而取胜,怕只是奢望罢了。卑职支持孙司马方略!”
臧旻还是有点犹豫。他追问陈夤:“陈大人刚才说孙司马是当世韩信,究竟是何意?”他的言下之意是:你确定他不是当世之赵括吗?
陈夤回复道:“韩信背水一战大败赵军,靠的便是以水为兵,使得敌军无法从侧后包围之。今孙司马方略,巧用镜湖与大海所构成的屏障,使得敌军人数优势无从发挥。所以,今日孙司马是活用了当年韩信的战例!”
见战功卓着的陈夤也赞同了孙坚,臧旻也下定了决心。他转头看看吴郡太守张绍:“张太守啊,你平时为人谨慎,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和孙司马商讨出了如此惊险的战法!”
臧旻其实只是在调笑张绍。他与陈夤早就看出了这策略全然是孙坚所想,张绍只是贪天功为己有而已。但作为太守的张绍现在是忍着泪水也要把牙齿往肚里咽。明明心里对孙坚的策略怕得要死,嘴上还在充大:“长水校尉班超在鄯善国攻伐匈奴使者之前,就曾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目下形势也是同等之险要。卑职与孙司马商议军略时,便决意以班超为榜样,以险制胜,以不枉朝廷栽培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