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慢慢的把自行车停好，有些迟疑的向左家走去，堂屋里英敏抱着个小孩儿在逗乐，左妈在一边乐得合不拢嘴，看见张扬，左妈有些尴尬，英敏却有些慌张。

张扬叫了声“婆婆”，婆婆赶紧指着旁边的凳子让张扬坐下，孩子看见张扬并不认生，张开手臂要到张扬这里来，英兰不让他去，张扬看着孩子，白净漂亮，黑黝黝的头发，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嘴角的酒窝若影若现，仿佛哪里见过。问英兰：“这是隔壁的孩儿？”

英敏的心“咚咚”的跳起来，心慌气短，说什么呢。反正不能告诉哥哥这是英兰的孩儿。看英敏张口结舌，左妈赶紧接口：“不是，英兰的！”

张扬以为自己听错了，英兰的？这么大的孩儿？怎么可能。左妈怕张扬不信说：“上个月，英敏和她妈去新疆接回来的。””英敏叫婆婆：“你别说了。””

张扬的脑袋一下“轰”的一声，像爆炸了似的，英兰才去新疆两年，就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儿，难道？不会啊，这两年我们一直在通信，虽然英兰的信越来越少，但自己一直都在坚持，英兰在所有的信里从来没有提过结婚怀孕的事。

张扬心里乱七八糟，五味杂陈，半响艰难的开口问：“英兰是和那个胡月明结婚了吗？”

左妈“嗯”了一声，又觉得张扬可怜，安慰说：“娃啊，你就理解一下我们英兰吧，她一个人孤身在外，万事不由人啊。你是个男娃，又是个医生，你找个出生好的姑娘结婚，好好过日子，把英兰忘了吧！”

看左妈如此说，张扬尽管万箭穿心，也不得不站起来失神的转身往屋外走。他觉得这个家里人的人太让他失望了，英兰结婚生子这么大的事竟然瞒了自己这么久，枉费自己这么久巴心巴肝的对他们，到头来自己还是个外人。

看张扬佝偻着身子往外走，英敏赶紧把孩子往左妈怀里一放，追出去，看张扬面墙站着，满脸是泪，英敏强忍着泪水，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张扬说：“哥哥，你别难过了，姐姐的事结婚生子的事我们也是刚知道，你千万别记恨姐姐，她也怪可怜的，总之我们家对不起你。”

张扬没有接英敏的手绢，抹掉脸上的泪水，一言不发，转身骑上自行车走了，看着哥哥走远，英敏进屋，忍不住流泪。左妈看着英敏哭说：“你哭啥呀，英兰也是，和别人都结婚快两年了，和家里也不说，还和张扬扯不清，我今天就是故意要告诉张扬的，长痛不如短痛，以后两个人断干净，免得你姐夫知道了不好，以后你和英杰谁都不要去找张扬玩了。”

英敏没有说话，她说不出来，眼泪一直不停的淌。姐姐没了，自己和妈妈差点崩溃，可是还得瞒住家里其他人，搞不好婆婆知道了，会闹出什么大事。但是这样憋着实在太痛苦了，好在还有个孩子在这可以稍微纾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碧莲带着英敏赶去新疆，英兰却没了，最难过的是她死的那么惨，那么没有尊严，在碧莲和英敏的认知里自杀是羞耻的、是不能言说的，她们不知道英兰为什么会跳河自杀，但是一想到新疆的天气这么冷，在那么冰冷的河水里，英兰是如何绝望的纵身一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她有没有后悔？她有没有想过爱她的家人和两个可爱的儿子？他们那么小就没了妈妈。碧莲和英敏更无法想象卫国如果回来了知道英兰没了，该是如何难过如何心伤。

胡月明家里没有了女主人忙得一团糟，碧莲主动提出帮忙带一个孩子，反正自己明年就退休了，就在家里带带外孙。胡月明舍不得，但是看见碧莲没了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自私，就同意了碧莲的提议，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带那个呢？胡杨楠不怎么认生，天天要人抱，胡杨林只要胡月明和保姆王阿姨抱，最后碧莲带走了胡杨楠。

英兰跳河自杀，对碧莲的打击是致命的，她心里很自责，为什么要把英兰送到新疆，在阆州日子不好过，起码一家人在一起。英兰本来心里就脆弱，当年被张晟敏甩了，就想不通自残，后来父亲反革命判刑，不得已离开家人离开恋人一个人到新疆，内心多痛苦多孤单啊，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和胡月明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儿子，那就应该收心好好过日子，却还想着张扬，能不出事吗？不过碧莲心里升起的是对张晟敏和大妹无尽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英兰会患上这么严重的心病吗，十年了，还在心里存着，英兰我的女儿，你太可怜了。

碧莲对张扬是同情的，但英兰是自己的女儿，女儿的选择是最重要的，碧莲是了解英兰的，她善良脆弱单纯，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碧莲很想责备胡月明，你是怎么照顾英兰的，她为什么会想不通自杀？但是听王阿姨说：“胡月明很宠英兰的，碧莲一直不和胡月明同床，胡月明每月的工资都交给英兰管家，英兰平时在家对人冷，话很少对两儿子也不是很喜欢，抱的少，心事很重。”

胡月明把英兰的遗书给了碧莲，上面写的很少，最后一句说：“我很累了，想早点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要责怪胡月明，他是恩人。”

胡杨楠就这样和外婆小姨一起回到了阆州，在火车上碧莲和英敏统一好口径，不能提英兰的死讯，就说英兰结婚了，生了双胞胎，带孩子累病了。现在好起来了，怕英兰带两个孩子累着，就接回一个帮忙带带，减轻英兰的负担。反正碧莲还有半年就退休了，带外孙没问题。英敏在纸箱厂上班，倒班时间也多。左妈也可以帮忙看看，胡杨楠好带，能吃能睡哭的少笑的多。

左妈很喜欢这个曾外孙，看见他就像看见英兰，除了定期去居委会汇报思想改造，其他时间就在家里看曾外孙，胡月明每月给胡杨楠寄五十元的生活费，弄的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李妈羡慕的要命，问碧莲：“你女婿干嘛的呀工资这么高。”

每每这个时候，左妈总会抢着说：“那娃娃在部队上班，四个口袋。成分好啊。”

碧莲知道胡月明的苦心，儿子给岳母带，多给点贴补一点家用，本来碧莲想说不要这么多，但是想到胡月明一个男子，大手大脚的，存不住钱，多给点就多给点，小心点用再存一点，以后孩子慢慢长大都是用钱的地方，就当给孩子们存一点。

过了一段时间，英杰回来看见胡杨楠吓一跳，听英敏说是胡月明的，气的使劲说姐姐怎么见异思迁，怎么对得起哥哥，然后说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气的英敏想给他挑明了，姐姐是不对，可是姐姐死了，姐姐不在了，死人为大，不要再责备一个死去的人。在英敏的想法里，英兰一定是觉得对不起哥哥，背叛了哥哥才想不开自杀的，英兰也可怜。

英杰叽叽歪歪的，气的吃完午饭就跑去了张扬那里，在他的心里，这种忘恩负义的姐姐可以不要，哥哥不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