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万物陷入另一种沉寂。
位于庖牛村山涧的农田,恍惚能见无数动物的黑影在秧苗间乱窜,林间忽起燥热的风,沿着狼月峰顶飞泄的瀑布奔袭而下,在月色正圆的夜晚,属实少见。
峰峦的另一边,和村子一瀑一山之隔,传来断断续续的凿击声,在飞瀑落水的掩盖下,微不可闻。
尽管风大,但凌散没有时间分心,夜行挖坟掘墓之事,偶尔听见几声诡异的响动,还是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此处大墓,他花了三年才找到墓门,但不知什么原因,曾经坐落于沼泽河谷的宏伟建筑,如今已被山石覆盖,只露出眼下和枯木无二的石碑。
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如有一天能进到墓中,取些自己埋藏的宝物定可再次踏上修行之路。
尽管凌散记住的事情不多,但对天外两字却异常熟悉。
他觉得自己来自天外……
“淦!又断了!”
在费力不讨好的几次凿击后,凌散不仅手掌被震得生疼,锤子也断成了两截儿。
“什么玄精石锤,才一分钟就不行了。”
一声恼怒的斥骂过后,一缕青烟从老树桩下飘起。
他自制的秋肠叶子烟,每当懈怠烦闷之际,总会在墓前吸两口,让自己感觉安好。
凌散知道,这种日子铁定是没有盼头的。
从旧神湾战场到小方盘城的庖牛村,他是巡着记忆一路爬着过来,如果再在掘墓上耽误十几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种逼仄的生活怎么过得下去……
他咬着烟叶,躺在树下凝视着夜空呆得像只栖身在黑暗中的树蛙。
月色倾洒,天边在袅袅飘起的烟气中逐渐明亮。
忽然,墓门震动!
正当凌散惊惧于老天开眼这类的大话时,深邃的苍穹突然就被什么擦亮。
伴随一串令人牙酸的肃叫,起初发散于天地的光点,迅速聚拢,化为一束亮红色流星,斜斜坠来。
凌散瞬间懵神,一口气将秋肠烟叶吸了个精光,眯眼凝视着仔细去瞧,突然一哆嗦撒腿就朝山外跑。
“哎呦呦……”
“真是要老命了。”
哀怨的呼喊随少年飘向山外。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像发了疯一般狂奔出村子,少数只穿条亵裤,裸奔者更是无数。
“祸事了,斗转星移,快跑!”
“啊……”
凌散听见远处有人大喊。
眼见瘆目的光,越来越近,明亮的光线把所有人的身躯在地面映出一条细长的影。
光影璀璨,犹如日顷,堪比小半个太阳。
流星未落……
将落!
巨大的压迫,将在逃的人瞬间压垮,压实在泥地上,与他们的影重合在一起。
轰!
星火坠地,方圆地壳翻浮向天,将逃出山外的数人掂起,如海浪中的数枚小楫,光点璀到极致,天地间所有的黑色在更加明亮的光中淡去。
待光源消失,余波散去,黑暗中一片死寂。
……
不知过了多久,凌散在一只狗温热的舌头舔舐下醒来。
“藏锋……”
凌散犹豫着伸手抚摸面前的黑狗,目光一睨,道:“你又吃屎了?”
他用湿润的泥土使劲搓了搓脸后,抬头看向村子。
在远处山脚,出现了一些聚拢的火光,周围活着的人彼此搀扶,陆续朝那边涌去。
凌散站在人墙外,仔细听着里边庖村长和几位村级高手的谈话。
“老庖,小树丢了条命,这先选的机会,必须留给金莲家啦。”
“阿庆,难道猫哥的命就不算命了?大家家里都死了人,凭什么她先选,别以为大伙不知道,如今她男人翘了,你们那点破事就没人……”
“啊,你说什么哩!”庖小庆摩拳上前,用胸口抵住刚才说话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吼道:“活久见,是不是?”
“怎样啊?想干一下!”
“来!”
“来啊!”
……
“好了!”庖村长的声音有些沙哑,然后清了清嗓子,抑制着颤抖的声线,一本正经的道:
“各位,我们先祖,因为从天上掉下来一头神牛,所以得了一场造化,传说达破九境之外,更是进入了丹辖,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庖牛村。”
他停顿了几秒,双手负于身后,目光聚在陨坑深处,随后长叹一声。
“坑中这位,就是连我这等大修也难窥其境,我猜实力该有人间境,如此看,真是天佑我辈,关于分割的事,村里几位资历老的长辈先选,剩下的排队依次拾取,如果大家觉得不公平,大可不必参与。”
这话听到凌散的耳朵里,都觉唏嘘,更不用说一旁有点修为的人怎么想了。
但村里人尚且清楚,庖海潮已达九境其六,始争夺魄,放眼全村,无人是之对手,再加上他身后龙凤两兄弟的协助,更是如虎添翼。
他就算不想分给别人,谁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好,现在……”
庖海潮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众人都觉尘埃落定之时,人群中间突然荡来一股力量。
“狗杂,庖小庆,尸体你也抢!”
沙哑的吼叫瞬间激起一股烈风。
庖海潮和另外两人,分三面堵截之势追出。
庖小庆顾不得其它,眼中唯有那具如璞玉般,布满网状血痕的白皙尸身。
他握拳成爪,抓向尸体胸口,瞳孔便在此刻疯狂放大,可是下一秒,庖小庆眼中的贪婪和脸上的笑容都齐齐僵固。
他缓缓低头,鲜血从嘴角流出,难以置信的看着穿过自己胸口的细剑。
剑锋氤氲着柔润温暖的光芒,好像萤火般令人亲近。
庖海潮却只看到了危险,他前倾的身体往后一踉,爬回坑外猛吸凉气,瞬间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