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下山的路，渲染成金色。

在白昼和黑夜之间，一天好像就只有这么一小段时间令人平静和安逸。

凌散很久没有遇到一个相谈甚欢的人了，莫伤给他的感觉不像从小生长在小镇的普通人，他对草药的敏感程度让凌散几次怀疑他是个炼丹师。

“气绝道陨，终生无缘。”

莫伤原话。

这种连普通人都不缺的东西，他却没有，与之获得的是种木里藏生的神奇力量，他的灵力一定程度能将冬芽催成花苞，夏木结成硕果。

道冒暗燃。

凌散觉得和这有些贴切。

本来大道凋敝，修行者对于天地的感悟已经失真，竟有人内生小天地，走至天下人相背的方向，要是让那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妖怪知道，恐怕不将莫伤采上十遍，都不肯罢休。

“前辈，我先向你介绍一下云水镇的情况。”

莫伤依然在想合作的事，对于凌散炼丹师的身份，如果能与风铃声小队交易成品丹药，显然将是个一劳永逸的机会。

“特别注意的是丹辖的采药队伍，他们几乎垄断了镇上所有的药材收购，并且……”

凌散打了个哈欠，轻松的笑道：“丹辖作风向来如此，但是如果能将成品丹药卖进黑市，便不用依靠丹辖。”

普通草药虽然被地下黑市压价严重，但成品丹药的价格起伏不大，黑市收购后会贴以各种标签出售，赚取差价。其中肯定有复杂繁多的世家参与，这些世家利用自己的信誉能将丹药品质保证在和丹辖同级别上。

信息差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是一层永远无法打破的壁垒，凌散有幸了解过各大商会黑市的运作模式，对此倒还乐观。

莫伤脸上的担忧浓郁了几分，他几乎觉得如果没有丹辖的标签，黑市还能叫上价吗？

凌散沉吟了半晌，似乎也是看出他的想法，轻描淡写的说道：“如果，我还能在质量上胜过丹辖，这钱能不能挣到。”

莫伤灰色的眸子动了动，一瞬间的怀疑被他隐藏得很好，转而是惊讶。凌散觉得，或许这少年天生并非眼盲，这种状况好像是一个人面对着镜中自己，故意戴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对神态的把控，总是恰到好处。

他惊喜的提高音量，道：“前辈若能如此，一切都不是问题。”

……

脚下的木屋，近在眼前。

两人拖着专门为木渊做的简易草席，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时，回到了狼月峰山涧。

木渊依旧在昏迷，暂时肯定是无法回临水镇了。

凌散清楚，这段时间，自己必须尽快熟悉炼丹术，至少得搞点一爻的丹药奠定自己在风铃声小队里的地位。

他回到花田，从莫伤给予的储物袋中拿来一樽平时用来烧饭煮菜，品阶不详磨损严重，但模型不错的炼丹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总算有了个锅。

他打算先来一味自己最擅长的低阶药物：凝血酶。

依靠紫阳真人所著《羡门子丹法》中的求仙控火之术，让两种难以相容的药性凝成胶质，其药效和丹辖的回春散差不太多，但凝血酶更益于伤口的愈合和镇痛，且不受季节影响，自然效果优于前者。

先将骨生花、茯苓、连翘、赤芍、川连洗净，用上好的山泉水熬至糊状，起锅加入冥蒲和芝雪草，灵力为引，注入到炼丹炉舌口一个化灵为火的基础阵法。

这种基础的炼丹火焰，足以提供一爻丹药的炼制所需，在往高阶走，倘若炼丹师本身并不具备吹墨五色纸的灵识和剥离灵火的天赋，就再无法于炼丹上精进，只能被称为药师。

因为，依靠阵法生火有很多缺憾，丹不成形而洒，灵无庇护就散，事倍功半导致草药药性十不存一，只能解决普通人的劳病，难以维持对修行者身体庞大的需求。

随着砰的一声，炼丹炉的盖子高高冲起。

凌散脸色一灰，立刻下地匍匐。

这不是成丹，而是炸炉。

炉子若鲸吞吸扯天地灵息，迸发出虎啸一般的怒鸣，随后炉中药液焚化成黑色的渣，粘在炉底。

凌散不敢相信凭借自己老师傅的技艺，竟会浪费一份药草。

他灰头土脸的攀附在炉子边缘查看，只觉煮饭的家伙事，的确不能轻易拿来炼丹，别给自己崩坏了。

片刻后，他再次尝试将灵力注入闲置的舌口法阵。

待其率先稳定下来之后，将另一份备好的药材悉数放入。

剥离，融化，去杂……

这一次，凌散步步小心，直到其变成一滩粘稠粉红液体。

加入冥蒲和芝雪草，灰色和白色两种精华在火焰中汇聚。

《羡门子丹法》求仙控火第一步：颠炉。

炉动而中空，药液凝滞不变，其目的记载为：颠倒乾坤。

求仙控火第二步：裹气。

炉不动而下沉，以灵火炙烤活水，其目的记载为：蒸汽融灵，是为上品。

求仙控火第三步：催生。

……

凌散记得其中还有一个偏门，那就是引炉而炸，毁灭中预见新生的方法，在丹药即将成型之际，故意炸炉，让火焰和炉子脱离，自然成丹，记载中说能将品质提到至高。

但是这种方法是需要赌的，赌狗思想，向来都会输得彻底，况且现在可没有多余的赌本挥霍，凌散也赌不起。

如果是熔炼高级丹药，加入的元素繁多而杂，各种药材都是十分珍贵，更应该求稳，否则炸炉，其威力可想而知，时常都有因炸炉而死的炼丹师。

凌散每每炼丹，想想也觉得后怕，炸炉时就像一个大境界的强者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予你全力一击，不死也落个残废。

入夜，花田被燃烧的火焰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