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之人数了数,是五个人,六柄剑。
游缴站在镇尾一处大宅前,朝紧闭的大门举起手臂,郑重道:“吾当庄严道土。”
他停顿片刻,说:“仙师,司厥大人,风铃声小队最后两个人带来了。”
一阵风将大门拨开,游缴转身招呼着兵卒撤退,而那名瘦弱的男人依然站在原地。
凌散一眼望到了院中的莫伤,只得和木渊凝重的对视一眼,缓缓走了进去。
随着“哐当”一声,院门关闭,见得大堂檐外坐着两个人,一位身着华服锦袍,头戴官帽,定是名声在外的司厥大人,另一位一袭白衣飘然自若,显然是游缴口中的仙师。
司厥大人顾岂安率先开口道:“今日将诸位安排在此,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崖底的洞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铃声小队没人回答,他们都清楚既然汴若水活着,这些事又何必再问。
但片刻的安静却让顾岂安的脸色更加阴沉,冷恻质问道:“世上只有死人才可以闭嘴解决问题,尔等活着,不会真的觉得可以蒙混过去?”
木渊呼出口气,抬起头道:“不过采药,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只是中途被汴若水抢了,想必他在洞中一定赚得盆满钵满,收获颇多吧。”
凌散用余光扫向旁边的汉子,没想到话语中的嘲讽竟如此到位,实在不知这收获,是好是坏。
“你叫木渊。”顾岂安眯了眯眼道:“我早知你俩有仇,何必装模作样。”
“难道你忘了他是个剑修?”木渊压抑着愤怒。
“所以才选择在狭小山洞里施以暗算,放在整个临水镇,除了你还能有谁做的出来?”
木渊笑了,每个人心里总有几个该死的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再客气,道:“既是如此,何必再问?”
顾岂安仿若未闻,而是将目光转向偏院,定格在一个被小仆缓缓抬来的人身上。
汴若水脸色苍白,披头散发,全身无骨般依靠在竹椅上,一双目光却清澈如水。
凌散看到了那柄模样似刀的铁片,刀身细长且刀头宽大,造型熟悉而奇怪。
汴若水被推至院中,迎着众人的目光微微痉挛。
顾岂安冷声道:“看清楚了吗?”
此话不言而明,在下界仙师的旁听作证下,一切都显得自然而完美。
眼见汴若水的目光看向风铃声小队的每个人,木渊掌心染上一抹灰色,他打算动手。
汴若水偏了偏头,打量着木渊的眼神忽的一滞,转而盯着旁人惊恐万分。
他惶恐的眼神又忽然迷茫了几分,握紧铁片的手,指节泛白,低头久无动静。
顾岂安怒目圆睁,猛然起身刚想说什么,汴若水却在此刻忽醒,疯疯癫癫笑了一阵,然后裂开嘴角道:“仙人抚……我长生,道土上,一切尘,尘……我做到了,长生,长生,渺渺长生!”
顾岂安一怔,那仙师也是皱紧了眉头。
风铃声小队的人皆是神色各异,院中一片沉寂。
这汴若水疯了?
这是所有人此刻不约而同想到的话。
顾岂安怒不可遏,瞬间从堂前走到汴若水面前,抬起手臂对其脸上就挥了一巴掌,斥骂道:“你脑子被砸坏了,说的什么狗屁话?”
顾岂安担心的另有其事,而非无法送风铃声小队去边疆。
倘若汴若水无法再主事丹辖采药团,往后的日子就非常难过,谁也不知道新上任的领事又会是哪位大人手中的摇钱树,但不管是谁,都会对他极其不利,多年来,他私下贪污的药材银钱,要是被下任领事一翻,岂不难做。
顾岂安此刻真是恨到骨子里去了,用尽力气挥出这巴掌。
汴若水被这巴掌打得收敛了笑容,就连苍白的脸都恢复了一丝血色,他抬头阴煞煞的盯着顾岂安。
啪!
顾岂安又给了他一巴掌,怒得撑红了脸:“你还想对我动手?”
这下直接把汴若水嘴角的血迹都扇了出来,向来疯狗不能咬主人,自然,疯狗也不可能是主人的对手。
木渊脸皮抽搐,见这位司厥大人打得清爽,抓住间隙道:“既然汴领事疯得不轻,那此事自然没什么说的,可以走了吧。”
顾岂安脸色铁青,今日请来仙师坐上,无非走走流程,就能顺理成章把风铃声小队送去充军。
毕竟征修行者向来是种政绩,同时又能让汴若水在实力一落千丈的情况下坐稳采药团领事的位置,实乃一举两得,可没想到其人突然发疯,让一切破产。
顾岂安知道,汴若水已经没得救了,按照丹辖选择领事的尿性,地方采药势力很可能被纳入丹辖,何况这叫木渊的还真有几分本事……
但他顾岂安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诸位,此事未弄清楚之前,还请待在临水镇。”
这句话颇有几分警告的味道。
木渊倒是全当没听见,带着风铃声小队的成员走出院子。
门外瘦弱的男人依然站在原地,只是眯了眯眼。
凌散路上打量了下四周,不经意间注意到远处的破庙,被雪压得凋敝,庙前只余一处破卦摊,一只缺口的白碗。
从巷中经过时,凌散还刻意走过去看了一下,也不见道人身影,雪地上掉落了一些类似算筹的东西。
他抬头看着远方,茫茫一片,有种日光刺眼的感觉,就像天空之上隔着一层虚无的屏障,只有雪可以落下来。
凌散驻足良久,只觉一切似乎很巧合又很矛盾。
汴若水刚才奇怪的举止,让所有人都感觉意外,而顾岂安最后说那句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他们逃不出临水镇,最好不要自找苦吃……
每当把心绪放在临水镇里,一切都让凌散愈发不安。
当初来到这里主要想着更好活下去,但如今好像进入了某位强手的棋盘,这小镇就像其中劫争的一个点,所有人都绕着这个点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