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凌散握住刀柄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摁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匍匐得更低,几乎贴在雪地里。
老道朝凌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人出现在了下方黑色的大路上。
他的姿势十分怪异,埋着头漫无目的的朝前踱去,两臂不停痉挛,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寒风将此人身上的血腥味吹向山林,一股凉透心肺的杀气如细雨浸湿每个人的外衣。
凌散怔住,盯住那道行动缓慢的背影,栖凤谷外的火光已经射到了此人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拖向后方,拖得很长。
一柄漆黑的刀映入眼帘。
飞剑,从谷中袭来,被此人抬手弹开。
容斯年目光渐冷,定格在那柄刀上。
“保护魂火。”他沉声道:“银屑师弟应该就死在此人手里,诸位小心为上,引剑阵格杀便好。”
容斯年话音刚落,数十柄飞剑便朝黑衣人袭去,水一方弟子常年一同修剑,其中配合滴水不漏,有剑被弹开,有剑又贴上刀锋,直刺面门后胸等关键部位。
刀客似乎招架不及,转而背对山壁劈砍剑阵,金铁交接声不绝入耳,方圆大地,瞬息间便布满条条剑痕。
远处的凌散微微皱眉,以他对这种情况的了解,如此下去这刀客铁定被耗死。
山路原本就狭窄,剑修们凭借剑阵守住豁口,却是让来人连躲闪都难。
不出凌散所料,转眼之间黑衣人身上已出现数道伤口,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却握住了另外一柄外形奇怪的刀。
凌散愣住了,他原是见过,和汴若水怀中一模一样,但此人却不是汴若水,至少他的四肢健全,煞气冲天。
顷刻,黑衣人反手提刀砍断了一柄飞剑,谷外御剑的弟子喉咙一甜,吐出口血。
容斯年大惊,指诀瞬变,天上飞剑皆入他掌,全部冲上夜空,只闻铮鸣不见踪迹,狂风绞动半壁山林,再见已是十八道青色剑影,凛冽覆盖此刀客所站位置。
青影有实,簌簌绞杀漫天飞雪,裹挟着一股巨大的威压震入大地。
刀客双脚自始陷入雪中,被压得无从逃逸,他双刀举至头顶打算硬扛,和迎头下来的青色剑阵相比,这番举动十分渺小。
他右手黑色刀刃接触剑阵,立刻寸寸崩碎,格挡全部剑影的同时,碎裂成十八片。
刀碎依然被反震,将黑衣人虎口撕裂,把手袖绞烂,整条手臂便血肉模糊起来。
正当所有水一方弟子都松了口气时,一抹灰色雾气灌入黑衣人七窍,让他的气息不退反进,修为顷刻间已至半步人间境地。
容斯年心脏收缩,双目怔望着来人手中晕染成灰色的铁片,心中惧奋交加。
片刻,一丝疯狂浮现在他的脸上,尽管来人踏足人间境,但既然带着双生铎鞘出现,今夜决不能让他离开。
“放旗花。”容斯年咬牙道:“其余人随我结剑甲,势必护住魂火,断其退路。”
旁边青年皱眉担忧道:“容师兄,如果将此人囊括在剑甲之内,我等恐怕难以抵挡,再怎么说他可是人间境……”
“只半步而已,怕什么?召回银屑师弟的魂火不就为了抓住此人。”容斯年的态度很坚决,机遇和前程摆在面前,他向来如此不愿轻易放手。
随着一朵璀璨的旗花冲上夜空,一道青色剑影率先勾勒出方圆三丈的剑花,剑花飘向谷外,朝崖壁旁的山路落去。
刀客的身影迅速朝前飞掠,他还不知,这朵耀眼的剑花本就为了断他后路而去。
随着容斯年率先出手,又是数朵银白剑花飘落谷外,彼此边角互咬,将这方小天地包围起来,黑衣人犹如困兽,气息变得更加凶猛,倒提刀柄至容斯年十步距离。
霎时那柄残片块块斑落,仿佛褪下灰色的皮,露出森白的锋,雪亮的刀刃让火光黯然失色。
近身搏命,飞剑显得捉襟见肘,那些剑修立刻持剑与之对砍。
远处。
匍匐在雪地上的老道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剑甲之内,退无可退,这些人也真是够拼,明明可以拒之甲外,偏要争个你死我活。”
凌散聚精会神的望着谷外,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水一方的人危险。”
“你也懂?”老道莫名微笑,细眯丹凤眼。
凌散呵了一声,从雪地上翻身露出怀中的唐刀,稍微示意却懒得开口,目光再次沉浸在剑甲之内,这种刀口战可是经验之谈,平时想见都见不到。
“里面只要一死人,我们就赶紧走。”
老道轻嘿了一声,道:“你懂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是个高手。”
凌散哼了一句,抬头紧迫的盯着天空,旗花已经散去,剑甲之内必定会有死伤,如果学院的强手赶来,定会发现他和老道,到时候这刀客会被迅速抹杀,而他们的下场也不好。
但老道似乎并不着急,从包袱里取出三张纸符,夹在指缝间便立刻冒出黑色的火焰,而符纸取而代之的变成了如丝如稠的烟,烟雾飘进剑甲仿佛细蛇,在刀客和剑修们的脚下快速穿行。
积雪迅速消融,灰色烟雾仿佛剑影,柔软中带着锋利,激射如电,轻松割开一名剑修的脚筋。
压抑的闷响在金铁交接中微不可闻,剑修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直到第九个,护住魂火的剑甲表面荡开一圈波纹,悄然破碎。
随后,那缕锋利的气缠绕上魂火,犹如蟒蛇绞杀猎物。
此刻,容斯年的剑已经点进刀客的肩膀,刀客手中青色刀锋没入一名剑修的侧腰。
容斯年眼眶欲裂,根本没想到来人完全不避,竟任由剑尖贯穿身体,然后黑衣人如鱼死网破般转动雪亮的刀锋,光滑的刀面一崴,颠飞了那名剑修的上半身。
容斯年大怒,用尽力气撕下了刀客的右肩乃至手臂。
断腰、残臂,滚烫的鲜血四处喷涌,雪花还未飘落大地,便已变红而融化。
容斯年吸了一口冷得发腥的空气,忽然发现谷外的天,空无一物,地上勾陈的阵法竟也被毁。
“为什么碎掉剑甲?”他朝身后愤怒大吼,才见得守护阵脚的悉数几人已经倒下,生死不明。
魂火凝聚成的半身人影轻轻跳动着,在阵法中心的飞剑上方隐隐绰绰。
容斯年面容扭曲,疯狂的举起剑锋,盯着颤巍巍后退的刀客。
今夜,在魂火和留人之间,他发誓必须赢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