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鬼的纸品店,是那种无人看管的放心店。蔡家三兄弟因货品有损,补偿医果果两元后,把货退到了胡老鬼纸品店。蔡中心里愤懑,低声对两个弟弟说:“蔡小、蔡幺,你们俩到店后往花圈上撒尿,我在外面放哨。”
“二哥高明。最近镇上没人去世,等有丧事儿的时候,胡老鬼就算发现花圈有尿味,也怪不到咱们头上。老幺,动作快点。”
蔡中在纸扎店外,看着两个弟弟满脸阴笑地出来,感觉在纸品这事上对蔡家的损失算是挽回了一些,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可王八乌龟那事儿的损失怎么算?三兄弟一路嘀咕着朝胡老鬼家走去。只见李老相还在睡懒觉,蔡中也不多说,就和两个弟弟按之前的计划行动。
“蔡老二、蔡三、蔡老幺,你们这是要干嘛?”
“没什么,说书老爷爷请您到我们家吃王八乌龟宴呢。您要是不去,我们就算抬也要把您抬去,没办法,谁让说书老是我们祖师爷呢。”
“放下,放下,就算要去,我也得洗漱一下吧?”
“李老相爷,别啰嗦啦。我和两个哥哥抬您不费劲儿。您比我二哥身材还小,您是不是故意缩成小孩样,藏在我们小孩子里呀?”
李老相被蔡家三兄弟像拎小鸡似的抓着,有苦说不出,怒也不敢发:“这样抬我,成何体统?你们得敬重我,要有礼貌。”
“李老相爷爷,我们本来是想敬重您的,可您乱动,话又多。从这儿到我们蔡家有好几百米,要是路人看见了,还以为您在耍猴,这是您自找的,我们没法敬重您。”
“那我不动,也不说话了。”
“这还差不多。”
蔡二婆带着医果果回到蔡家茶馆,见张四海和汤主任聊得正欢。她本不想打扰,但自己是正牌学生家长,要是不管家访老师和别人闲聊,怕失了礼数。
“汤主任,不好意思,怠慢了。我带医果果本来只是想买双凉鞋、一件短衣。医果果这孩子懂事听话,回来我让他在靠右的桌子边坐下,他趴在桌上睡着了,还流口水呢。”
“去了这么久,又出什么事了?”
“您就别事后诸葛亮啦,一天到晚摇着扇子。要说有眼光,还得是胡老鬼,他是大智若愚。医果果刚抱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奶娃,胡老鬼主动要求抚养,一点怨言都没有。医果果没奶吃,他到处想办法,一养就是两年,直到师傅把医果果接走。医果果十岁回来的时候,胡老鬼又说要当孙女婿收拾照顾他。买衣服的时候,服务员多嘴,见医果果挑的都是花里胡哨的衣服,就笑话他像个女孩子。医果果生气了,吼道:‘我穿的都是花衣服,是三个姐姐穿剩下给我的,我怎么就不是男子汉了?’服务员哭笑不得,跟他解释:‘你三个姐姐是女孩子呀。’医果果更疑惑了,反问:‘那三个姐姐屁股怎么不大?奶果子像葡萄干?’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打圆场说:‘医果果,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就是男子汉。’”
“蔡奶奶这么一说,能看出来医果果在社会认知实践方面好像还停留在三四岁小孩的水平,和同龄人不太一样。我汤东汉不才,但希望能加入辅佐医果果的队伍。”
“有汤主任辅佐医果果,他以后的成长肯定更顺利。”说书老点头赞同,“汤主任,您先想办法让医果果跟班学习,让他走上正轨,看看他能插进哪个班,可千万别揠苗助长。”
“要是医果果到了娶老婆的年纪还不知道老婆是什么,那可就麻烦了。从蒋光头时期的战争,到毛老时期的运动,咱们都经历过来了。我蔡二婆现在可不想有什么麻烦事。”
“老族长以前说过,鱼市医家有华佗的神奇医术和武功传承,和咱们有上千年的互换约定,咱们能学到神奇的医术和武术,还能传给子孙,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医家治病救人的药方、针法,我学了不少,可我真不知道自己学的医术是不是华佗老祖传下来的。说到武术,年轻的时候跟医家老太爷学的,说是军体拳,那我就当是军体拳了。师傅走了,他的绝学本来没指望了,可今天医果果露了一手拿捏功,这是个好迹象,说明咱们的希望还在。”
“张四海同志,今天感觉我们蔡家事儿特别多。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汤主任想加入辅佐医果果的队伍,咱们把其他辅佐的人也叫到蔡家茶馆商量商量?”
“蔡二奶,我早就安排蔡家三兄弟去请李老相了,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李老相知道这是‘王八乌龟鸿门宴’?”
这时,茶馆外传来高喊声:“蔡幺奶奶,蔡幺奶奶,快出来,农科队的姚爹来了,他要搬你们茶馆的门板。”
茶馆里的人赶忙都跑了出去。
“姚没耳朵,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搬我家门板?”
“蔡二婆,你家三个孙子偷我们农科队的鱼,跑掉了,我追不上,只能来搬你家的门板,队里有规定,而且也跟周边的人都说过了,偷鱼就搬门板。”
说书老给汤东汉介绍:“这个姚没耳朵,大名姚光辉,是桃花山村人,年轻的时候就和我们一起来医家做长工。他懂日语,不知怎么和日本人有牵扯,但没给日本人办好事情,被割掉了双耳,成了在鱼市周边很出名的一个人,小孩见了他都不敢哭。”
“说书老,你不是说蔡中、蔡小、蔡幺去请李老相了吗?没骗我吧,怎么又和偷鱼扯上关系了?”
“我确实让他们去找李老相了,他们怎么去偷鱼了,我真不知道。”
“李老相、胡老鬼这一生和姚没耳朵算是结下了很深的仇,恐怕是不死不休。偷农科队的鱼,肯定是李老相的主意。”
“汤老弟,李老相他妹妹李萍,是胡老鬼的老婆,长得很漂亮。小日本来鱼市第二年,是冰冻年,有一天,姚没耳朵穿着鬼子加厚服,路过洗衣码头,看见李萍在洗衣服,就上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可能李萍没认出他,只看到一个像日本鬼子的人,吓得掉进水里了。虽然抢救及时,可李家妹妹没过半年还是去世了,留下个还在吃奶的儿子胡丑和。蔡家的门板被搬,起因和李老相有关,我敢说,哪怕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姚没耳朵也会搬回来的,真是可恨之人,又有可怜之处。”
蔡家兄弟回到茶馆,浑身湿透,像三只落汤鸡。
“叫你们去请李老相爷爷,蔡中,是你带头去偷鱼的?”
“李老相爷爷还在农科鱼塘的草坪上呢,他让我们先走,说等衣服晒干了就来。我们没偷鱼,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浑身都是脏东西,所以才去洗澡的。”
“你们去洗澡?没偷鱼?那看鱼塘的姚老爷怎么说你们偷了?”
“我们去请李老相爷爷,他在睡懒觉,我们就按张爷爷说的抬他。医果果家在鬼子炮楼土堆上,出门就是下坡路,我们抬着李爷爷走得急,没注意脚下有很多湿滑的东西,结果滑倒了,滚得满身都是屎,臭死了。我们上来的时候可没这些,肯定是南街帮那帮家伙干的好事。刘铁脑壳、张十斤、钟正、姚坚光,还有其他一些人,在远处看着我们笑呢。要把这一身臭屎洗干净可不容易,我们就只好到农科队鱼塘了。我们先把衣服洗干净,尽量太阳晒干,然后就泡在水里。泡水的地方有地钩线,一根线上有好多地钩,我们顺着地钩线摸鱼,可我一抓鱼,鱼就从钩口脱钩跑了,我们觉得好玩,就在其他地方找地钩线,还真找到了几条鱼,不过一条都没抓到!”
茶馆外又传来高喊声:“快去看热闹,李老相和没耳朵闹起来了,李老相投湖了!”
鱼市派出所的张八斤正在调解李老相和姚没耳朵的事儿。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他已经处理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尽量让他们和解。说书老张四海见两人没什么大事,忙问:“李老相,这是怎么回事?投湖自尽?”
“胡说!谁自杀了?这地方对我来说是伤心地。没良心的没耳朵,当年就是在这儿装日本鬼子,把我妹妹吓死了。我跳到水里只是想清醒一下。谁知道没耳朵突然也跳进来,把我按在水里好几分钟,要不是岸上有人,我就被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