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四,杭州府大牢。
一股奇怪而浓重的味道充斥其间,那是汗味、屎尿味还有那股独属于南方的陈年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的。
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一百个杭州男人在澡堂里洗完澡之后又往池子里每个人撒了泡尿的味道。
和后世影视剧不同,这里并没有能看见外面的窗户,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过道壁龛处油灯上豆大的火光提供着一丝光亮。
一只黝黑发亮的蟑螂从地上铺着的稻草中爬了出来,快速的朝另一个角落爬去。
它一点也不惧怕坐在墙边的李慕洲,因为在这里,它才是主人,而人,不过是这个房间的过客而已。
李慕洲呆呆的看着它,后脑还隐隐有些作痛,脑子也晕晕沉沉的。
身上驿卒的服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上去还蛮不错的棉袍,湖丝面,里面用的棉花也够份量,至少能让他在这个阴冷的牢房中感到不那么冷。
这是他此时唯一感觉不是那么坏的地方。
作为一个驿卒,他前身不仅一次的经过吴山驿转运犯人用的囚房,知道这里是牢房,看着不像是吴山驿的,那就应该是杭州府的。
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被抓了白鸭。
所谓抓白鸭,就是找人去顶罪。发展到现在,轻罪靠找,重罪靠抓。
脑中前身的记忆中有听说过此类事件,只是没想到自己这次却成了故事的主角。
这就说了通了。
当时自己就奇怪,既然是紧急军务,那就应该用快马传递,怎么让自己慢悠悠的坐船呢,而且水路还要去递铺换马,这可要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还有,怪不得转运犯人的囚车要在吴山驿停一夜,原来是在等我这只白鸭啊。
那个船夫说我到了,敢情是我寿命到了啊。
可惜我好好的驿卒事业才刚刚起步,就又要去死了?每次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玩哪!
“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做了白鸭了?”
这时,一个声音从对面的牢房传了过来。
对于此人的问话,李慕洲并没有回答他,而把指间夹着的稻草叼在嘴里,深深吸了口又吐了出来。
“我叫徐青禳。”
那人见李慕洲不理他,也不懊恼,嘿嘿一笑便自来熟的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陈永德和我一路来的杭州府,过了一夜,他不见了,衣服穿在你身上,嘿嘿,你肯定是被抓了白鸭。
他可是死罪,到底给了你家多少安家银子,你才年纪轻轻愿意来做这个替死鬼的?”
李慕洲心中一振,想到:这么昏暗的牢房中,他竟然还能看清自己身上的衣服并凭此推测出自己的身份,这份眼力着实了得。
不过现在他着实是没有心思去理徐清禳。
本不想回答,却不想一阵暖风不知从哪里吹了出来,直扑到他面上,那暖洋洋的感觉,让他不由的回了一句:
“你又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也是做了白鸭?”
徐清禳见李慕洲有了回应,咧嘴一笑道:“我孤身一身,要那银子给谁花?就是给人做了场法事,后来那家人不肯付钱,那我就只能自己取了。我是道门中人,要杭州府道正司来审,於潜那边就把我送到杭州府来了。”
道门中人?
李慕洲走到栏杆处,趁着油灯的光,细细的打量了徐清禳一番。
从面相上来看,这徐清禳五十来岁,尖嘴猴腮,薄薄的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豆大的眼睛在昏暗中却格外的亮。
额头并没有剃光,而是随意的梳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树枝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插着,额头两边各垂下一缕斑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