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是藏不住的。
很快,田里有长毛藏着的金银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怀疑,但等看到常老大每天天不亮就到田里干活,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回来,再结合他家中传来的肉香。
大家似乎有点信了。
挖一挖就挖一挖,反正不要钱。
如果是真的有宝,有便宜不占,那就比自己丢了钱还难过喽。
一开始还只是星星点点几个人去挖,到了二十二日,也就是李慕洲到常家埭的第五天,那块十五亩的田中已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了。
种地用的锄头、晒谷的竹耙,甚至是做菜用的菜刀和锅铲,只要是能挖土的,都被人拿在手里,深深插进土中,探寻着宝藏的踪迹。
男女老少,整个常家埭只要能下地走的,都来到了田中挖宝,就连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也拿着一根树枝跟在大人后面戳戳西翻翻。
吓得土里的地龙和西瓜虫儿四下逃窜。
十五亩的田中的野草早就被拔除一空,每一寸土地被不知道几波人细细的搜寻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金银财宝与自己擦肩而过。
富贵险中求,金银土中取。
不时有惊喜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那是有人挖到了,用白布紧紧裹好,然后做贼一样的放进怀里,有些讲究人还用红线绑住银锭,生怕这宝贝长腿跑喽。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亢奋的红晕,却没人注意到那位第一个发现银子的李公子今天却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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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的马车静静的停在树下,李慕洲和徐清禳两人在车厢的角落里,睡的正香。
特别是李慕洲,四仰八叉的占据了车厢的大半个空间,梦里也不知道在吃什么好吃的,吧唧着嘴。
这几天,白天要锄地,半夜还要趁着没人去埋银子,能不累嘛。
李雪芬眼中浮现出一丝温柔,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塞进了李慕洲的怀里。
这时,她没来由的心中一动,俯下身子,拉出自己的一丝秀发,在李慕洲鼻上拨弄了起来。
李慕洲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手在半空挥了挥,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去。
“咯咯咯。”
李雪芬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发出一阵银铃般开心的笑。自从懂事以来,她就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开怀过,只是笑着笑着,笑声中就带上了一份凄凉。
掀开窗帘,她愣愣地看着热火朝天的田地,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嘲讽、高兴、怜悯,说不清也道不明,正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被这斑驳的秋日切割的支离破碎。
“都是猴!你们是,我又何尝不是。”
许久之后,田中一个激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我挖到了,我要发财了,发财了。”
李雪芬看着那被众人拥着的农户,眼神渐渐冷了起来,拍了拍车厢吩咐道:
“去德清县衙。”
这一刻,她又从一个调皮少女恢复成了那个胡家当家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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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德清县衙
胡家状告常家埭村民私掘金银一案在这里开堂审理。
不大的大堂内乌泱泱的跪着常家埭的村民,因人数太多,以至于堂前空地上都跪满了人,老人、青年、男人、女人,济济一堂。
众人都是升斗小民,只要做的人多了,再错的事也会做得理直气壮。
现在上了公堂,面对着明镜高悬这块大匾,却像是被醍醐灌顶,理智和对错观又迅速回到了他们的身体中。
此刻,他们每个人脸上早没有了挖到银子的兴奋,全身因为害怕而不断的颤抖着。
胡家这边,李雪芬是胡家的当家夫人,当然不会亲自来,故特请了杭州城金牌赵大状来过堂,此时,他正轻摇湘妃竹扇,脸上似笑非笑。
公堂上,县令吴奇成啪的拍了下惊堂木,对下朗声说道:
“胡家状告参加常家埭村民偷窃金银一案,本官现已审明:
常老大,常胡有等十三户因欠银未还,自愿将田地抵于胡家,并在本县户房贴红过户,依大清律,那此田所产出皆应归胡家所有。
如今常家埭村民在未告知胡家之下,挖掘田中之金银,据为私有,经本县差人搜证,共计黄金三两二钱,纹银一百三七两五钱。
现人证物证俱在。念在你等愚昧无知的份上,加上尔等是初犯,本官判你们将所有挖掘出的金银归还胡家。
尔等可听清了?”
常老大心中一片悲凉,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说胡家财大气粗,官府偏向于他们,这理也不在自己这边啊。
原本以为天降横财,没想到竟是黄粱一梦。
白白帮胡家干了这么几天的活不说,挖到银子都落了空,就连家中剩余的一些铜钱也被那帮杀胚衙役在搜查的时候刮了一个干干净净。
真真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