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宜开市、交易。
浙江巡抚衙门的三堂内,气氛却不是那么融洽。
“王大人,这三十万两的筹饷,难啊。盐引卖出去了二百多张,监照的价格都低到一百两一张了,这杭州城的监生比天上的鸟都要多喽。”
杭州知府刘明堂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的修起了闭口禅来。
王有龄坐在长案右边,捋着胡须,许久没有说话。
他历任知县、知府、道台、现在又是巡抚,基本上把地方各级主官做了个遍。在江苏布政使任上也筹措过湘军淮军的军饷,又岂会不知筹措之难。
团练军饷基本来自三块,犹如万钧巨石压得地方上的各级官员欲仙欲死。
地方拨款,主要是国家税赋,包括关税、人头税、田赋、商稅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税种。
厘金,是为团练专设的一种税。因为税额从百抽一,故称为厘金。
分坐厘和行厘,坐厘就是每个月向商家收取营业额的百分之一。行厘,是在要道设卡向往来商贩收税。
除此之外就是向富商募捐。
手法嘛,不限于劝捐、捐官、捐监以及敲诈勒索。
以上种种,对国家伤害极大,犹如饮鸩止渴,可长毛不灭,江南这块赋税占了天下一半的重地收不回来,朝廷财政犹如失去了一臂,都快要运转不了了。
偌大的一个国家,国库里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听说皇上把高宗乾隆皇帝留下来的几口黄金钟给融了,圆明园的宝贝都在偷偷往外卖,就为了凑点军费。
自己作为一个臣子,又怎能不替皇上分忧。
“难也要办!”
王有龄吐了口气,说道,“从今日起,杭州城内每丁每人要募捐十文钱,商户厘金提高两倍。”
“大人,万万不可啊。”
刘明堂惊得暖帽上那深蓝色的青金石顶珠都快掉了,急切道,“杭州城百姓现已经是怨声载道,每日出城的人何止千百,要是再加下去,我看,也不用等长毛来,那杭州城就已经变成一座空城了。
再说皇上的旨意里说的可是各地乡绅量力筹措,不得吏役啊。”
他可不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里面都是自己的小九九。
城内有不少商铺是刘明堂和家里人的产业,时局眼看着一天天的严重起来,他本想着这段时间脱手换取真金白银。
这王有龄一道加税命令下来,还有多少人愿意接手他的铺子。难道贱卖?不可能的好嘛!
“此一时彼一时,安徽、江苏、江西都是这么做的。”
王有龄长叹一声:“刘大人,还是苦一苦百姓吧,总比长毛打进来,被他们掠夺去了要好吧。”
刘明堂见王有龄不肯松嘴,冷笑一声道:“长毛?我看再下去,杭州的百姓都要被逼的投长毛去了。”
王有龄蹭的站了起来,怒声而言:“刘知府,时值危局之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不是大清的臣子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明堂索性也豁出去了,站起来说道:
“我是大清的臣子,可不是你王大人的臣子。王大人执意如此,那就请巡抚衙门发一道令,亲自执行,我杭州府事务繁忙,没有那些人手来干这种事,也没脸面对杭州的各位父老乡亲。”
要不是知道他私下做的那些龌龊事,就凭他现在这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坐在胡雪岩差点就信他了。
见两人僵在那里,胡雪岩看了眼坐在边上的钱惠农,站起来呵呵笑道:“两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朝廷肱骨,不要为了钱财这些伤了和气。”
钱惠农接着他的话说道:“王抚台,刘大人这些日子为了捐募的事情那是殚精竭虑,一直奔波劳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身子骨都快熬不住了。他刚才所言也是出于一片公心啊。”
“我累一些没什么,就怕对不住皇上的圣恩,百姓的期许啊。只要百姓过得好,就算把我这身子丢在杭州,我也甘心。”
刘明堂说的自己都有些感动,眼眶都红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王有龄岂不知对方是在递台阶,面色一缓,朝刘明堂拱了拱手:“刘大人辛苦了,刚才请恕英九错言了。我这脾气,唉~”
“王大人言重了,您这耿直脾气倒是投兄弟胃口。此款要募,可这法子嘛,还是要从长计议。”
刘明堂坐在椅子上,这脑子就转开了,王有龄是巡抚,他要是真的下一道令绕开自己那也不是件好事。
到时候厘金局那帮杀才,才不会管这家铺子是谁的。
可要是同意了,自己的铺子又怎么办呢?要不,拖一拖?
正想着,胡雪岩说道:“两位大人,不如我再捐一万两,也好解下燃眉之急。”
听到他这么说,刘明堂眼中一亮,刚要表示感谢,就听王有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