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进到屋里,他先是在堂屋里,把耙和木“荡”扛出来,靠着院子的石墙放在地上。然后进去屋后牛舍,把家里的牛牵了出来。三弟家养的是一头母黄牛,今年两岁。母牛虽然不如公牛强壮、力气大,耕田温吞,但是胜在性情温顺,听从使唤,吃得也少。更重要的是每年还可以产一头小牛崽。
三弟家养的这头母黄牛,其实是兄弟四人一起出钱买的。由三弟负责喂养,牛力共同使用,产的牛崽归三弟。三弟在兄弟之中长得最瘦弱、身体也不好,喂养黄牛又不累,刚好交由三弟。每年产的小牛崽,卖出去也可以给他增加一笔可观的收入。
“来,把耙和荡都给我。”元医生一边开始把农具往肩上送,一边对三弟说道。
“你扛耙就要得,荡给我。”三弟说着要来抢元医生手上的荡。
“给我,你牵牛!”元医生把三弟的手拨开,一把把耙扛到肩上,又把荡搂在臂弯里。
兄弟两哥哥在前,扛着耙和“荡”,弟弟在后,牵着牛,趁着朝气,不久就到了田埂。
元医生把耙和荡放在田头,帮弟弟把犁套在牛背上。
“不要太呛了,搞不完就做两天搞。”元医生把赶牛鞭递给自己的弟弟,再次叮嘱道,“中午早点收工回来吃饭。”。
元医生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长得比自己弟弟身强力壮,但是耕田这样的细活,并非自己所长,远没有自己的三弟专业,所以他完全放心的交给了对方。
元医生只在田头站了一小会,他开始往回走的时候,他的三弟已经赶牛下田了,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哦哦”赶牛的吆喝声。回家的路上,元医生特意绕路去了一趟村口马路边的肉铺,买了两斤肉,又买了两瓶汽水。
回到家的时候,元医生妻子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他提着肉进了厨房,将肉放在碗柜的台上,对自己的老婆说:“三弟帮忙耕田,中午多炒点肉。”
说完,他走到厨房后面的檐廊,用木桶装了一大桶的凉水,把两瓶汽水泡在桶里。
今天的早饭,元医生吃得比平时还要快一些。吃完早饭,他还要去给田里播撒肥料。趁着翻耕水田的时候把肥料撒进去,可以把肥料翻进泥土的深处,更有利于肥力的保持和利用。
吃完饭,元医生进了里屋,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他干农活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身上穿着平时干活的旧长衣裤,腋下还破了个口子。
他对还在吃饭的妻子说道:“我去田里撒肥料了,有人看病就到田里来喊我。”
肥料是从乡里农资店买的碳铵和尿素,五十斤一袋,每亩田各用一袋,总共各买了两袋。元医生用一副箩筐,很轻松地就把它们挑到了田边。这个时候,自己的三弟已经犁了不小一片了。
元医生打开肥料的包装袋,将两种肥料各倒一半到畚箕里,用手将它们拌匀,混成尿素和碳铵的混合肥料。
“不要急慢点搞,不要呛着。”元医生大声喊道。
“哦哦”三弟一边操控着母牛,一边大声回答,“要得,不得呢。”
元医生把畚箕端起来夹在左腋下,用左手手臂和身体侧部夹住。准备下田的时候,站在自己田埂上,左右看去,目力所及全都是一块一块的水田,水田里正在耕田的人,随处可见。山村上空飘荡着耕田人互相的招呼声,和此起彼伏的“哦哦”的赶牛耕田的声音。
耕牛和它们的主人之间,有一种神奇的纽带,能将使它跟它的主人意念相通,人牛合一。它们准确地知道自己主人的意图,清楚地了解主人不同声调“喝唤”的不同含义,比如什么时候该向左,什么时候该向右;比如什么时候是叫它快,什么时候是叫它慢。
有时候它们对主人的想法理解出了问题,它们的主人就会用手上的竹枝轻轻地敲打一下它们的后腿,斥骂道:“哦哦,抬脚,又不听话了!”
元医生用自己强壮有力地右臂,端架着肥料,右手一把一把的抓出来撒播到刚翻开的水田里。撒下的肥料溶解在水里,渗入泥土,很快水田浑浊的水面上,就飘浮起一道一道雪白的白线。
那是泥鳅。碳铵是一种对泥鳅有毒的肥料。肥料溶解在水里,随着泥鳅的呼吸进入它们体内,使得它们晕死过去,浮上水田表面。
元医生很快就撒完了一畚箕的肥料,他顺着原路返回,把漂浮的泥鳅一条一条的捡起来,用畚箕装着,运回田埂上。
“你撒的么子肥料,不是复合肥吧?”三弟问道。
“不是的,就是碳铵和尿素。”元医生回答道。
“听他们讲,出了一种叫复合肥的,没用过,不知道么子样。”三弟继续说道。
“不晓得。石板上那边有人用了,看下效果,效果好我的明年也用复合肥。”元医生回答。
“要得。如果效果好,也告诉我一声。”三弟说完,继续“哦哦”地紧赶着牛,越来越远了。
播撒肥料,肥料溶解到水里,随水流动,会分散到水田的每一个角落,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也没有过多的技巧,单纯只是手脚的快慢,所以元医生很快就撒完了最后一把肥料。他爬上田埂,收拾后箩筐和畚箕,喊道:“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来吃饭。”
“要得。”三弟一边回应,一边赶着牛,他一刻也不能停歇。犁田有大量繁琐、细致的工作要做,他必须抓紧每分每秒。
一直等到晚上的六点,天已经要黑了,元医生妻子已经做好了晚饭,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三弟回来,她走出来,对着坐在诊室里看书的元医生说道:“你去看一下,三弟怎么还没回来,都快吃饭了。”
“还没回来?”元医生惊道:“怎么回事?我去看看。”说着他放下了手中的书。
元医生再次到自家田头的时候,发现家里的水田已经全部犁好了。母牛也已经卸了沉重的农具,正悠闲地在旁边未耕的水田里吃着草,自己的三弟正依然在水田中间忙碌着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正用背拉着“荡”,在犁完的水田里,一趟一趟的来回,把水田的表面“荡”平整。
“荡”是一种“T”字形的木制农具,顶端是一根一米来宽的横杆,地面还有一排短短的木齿,它的作用主要是把铁耙没有耙碎的漏网之鱼,压入泥水下部,把细密粘稠的泥浆翻上来,沉积在水田的最表面。
新翻水田不要立即插秧,静置一两天,耙成碎块的泥土会因为水的滋润,变得更加柔软,泥浆也会和水分离,沉淀下来附在泥的表面,形成一层黏稠的膜。插秧的时候,秧苗会更容易插入,泥浆的吸附力紧紧抓住秧苗的根系,也更有利于它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