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竹竿”一个青年在背后喊他，“又去打渔了，来我看看，今天抓了什么好东西……”

小男孩一把把青年推开，不过推开只是比喻，以他的力气那青年其实几乎纹丝不动。小男孩瞪了那青年一眼，低头继续走。

“别走啊，我这有昨天刚抓的野兔，肉还剩了不少，送给你呗。”

小男孩连头都没回。

“真倔！”青年略有些不满的朝男孩的背影哼了一声。轰隆开始打雷了。今天天气从早上就不好，看起来是要下雨了。不过云间透着些紫黑，让这云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

被叫做竹竿的小男孩名字就叫竹竿，或者说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过在这个镇子上，也没几个人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就像镇西卖猪肉的那个瘦子就叫杀猪刀，而镇东养猪的那个胖子就叫猪头。再比如，竹竿邻居家经常上山采药的小姑娘叫小花。

他们没有名，没有姓，只有一个个绰号，有些人绰号跟他一辈子，也有些人隔个一阵子就换一个。这个很难说的，杀猪的瘦子不可能生下来就会杀猪。

竹竿在不叫竹竿的时候没有名字，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很小的孩子会被母亲小心地养在家里，仔细认真地避免他受到任何伤害。镇里面没什么人会见到他，在平时的对话中也很少会被提及。说到底，名字这东西其实不是自己用的，而是拿来给别人用的。而当偶尔被提及的时候，他们会说，竹竿家的那个孩子，长得真可爱。

是的，他的父亲当初叫竹竿。小男孩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和竹竿基本扯不上关系，不过他父亲当年高高瘦瘦，就像竹竿一样。

再然后，他就叫竹竿了，因为他父亲死了。

人死掉是最寻常不过的了。小镇上每年都会有一些人因为太老而死掉。当然，也会有些人还不够老，也死掉了。

老实说小镇上的人都没什么学问，从他们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所以其实他们也不是很懂，是不是这镇子建错了地方，建在了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或者什么穷山恶水的死地上。他们只知道这镇子周围有大大小小十几股势力，大的有上万人，小的有好几千，总是在这里打啊打啊，有些势力被消灭了，然后又有新的势力出现，接着打啊打啊……

不管是谁打啊打啊的，总是在小镇上打。

每年总是会有几回小镇上两群士兵打仗。彼此间如同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互相将兵器戳到对方身上。然后，等打到所有人都累了或者都死了才算打完。这个时候，胜利者就会占领这个小镇，失败者的结果倒是不一定，有时候是逃出小镇，有时候是被抬出去。

再之后就是胜利者的庆祝。庆祝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有些将领有着很高的道德素养，他手下的兵也是，这种队伍最多也就是在小镇最开阔的地方摆上几桌酒，大家其乐融融地一起喝酒吃肉。但是极个别将领思想觉悟比较低，手下的兵也不乏地痞流氓，又或者恰巧兵士们缺少粮草没米下锅没肉下酒，所以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扰民的现象。

然后，兵士扰民的时候，不小心就会弄出人命。

…………

比较遗憾的是，将领的道德素养和军事素养貌似没有多大的关联性，所以小镇上每年总是有些人要死，在变的太老之前。比如竹竿。

他父亲竹竿死的时候，竹竿才三岁。

他母亲叫竹叶，这是在嫁给竹竿之后改的名字，之前的名字叫芝麻，因为她家种了一整个院子的芝麻。

芝麻的父母死了很久了，那一院子的芝麻，现在只剩下一院子的草。

很多人都死了，整个镇子上其实已经有接近一半的房子是空着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梁上都是尘土。有能力离开这里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们，相互依偎着，继续活着，等待说不定哪一天降临的死亡。

轰隆

轰隆

夹杂在骤雨中的雷声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夜还深，雨点顺着屋檐滴落砸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声音低沉。大通铺头的火盆里还有零星的火光，在透过门缝的冷风吹拂下明明灭灭。

周围的人都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

他慢慢坐起身来，轻手轻脚爬下去。他的衣服挂在门口的架子上，那是件粗布衣服，在一些位置上缝着兽皮。穿戴好，然后轻轻推门。门口放着一面粗制的铁盾，拿来挡箭感觉不太可靠，不过拿来挡雨是足够了。

他把铁盾顶在头上，迈步走到院子里，雨中夹杂的寒气让他忍不住一哆嗦。离夏天已经不远了，不过在这山巅的雨中依然感觉到冷，这让他睡意更少了几分。

这是个不算大的院子，铺满青石板，靠墙的地方建着一座哨塔。他走到哨塔入口，那扔着一块差不多的铁盾。

他把自己手上那块也随意扔在那，登上哨塔。塔顶朝院子外面开了一个瞭望口，对着绵延的山脉和林海。那是联邦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