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的外面有一棵很高的树，透过这扇窗户能够看到那树上一丛丛翠绿的树叶。

在这里的几天时间里，洛亦其已经数清楚了从各个角度能看到的全部树叶的总数，并且验证过一遍，现在他在验证第二遍。

毕竟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这些天他只见过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负责给他送饭的狱卒。

不过说起来，总督府监狱的伙食水平还算是不错的。偶尔居然还能吃上肉，虽然既比不上西魔法食堂丰盛，也比不上然覆墨所做的可口，比起天草山上的土豆还是好吃的多。

数着树叶突然感觉又有些饿了，但看天色远不到吃饭的时间。牢里最后一顿饭通常都是天黑之后才会送。

这个时候，他背后的牢门传来声响。整个牢门是扇完整的铁门，门上开了一个洞，挡着的铁板可以推开，方便看守者送饭以及查看囚犯的情况。但听这个声响明显不是在送饭。他转过身来，看到铁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名穿着军服的骑士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黑色的头发微卷，左肩纹着六芒银翅纹，嵌着一枚五芒星。虽然洛亦其不认识他，不过还是先行了个礼，问道：“这位大人，您是来审问我的么？”

来人把门关好，先没说话，而是轻声开始吟唱。这段咒文不长，洛亦其不久之前学过，是用来隔音的。

咒文唱完，他捡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角落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示意洛亦其也坐下。他盯着洛亦其看了好一会，让洛亦其觉得浑身不舒服。

“大人，您……”

启协微笑着打断了他，说：“我看过你的资料，原本只是怀疑，不过现在基本能确定了，你也是来自那个地方的吧。”

“啊？什么地方？”洛亦其听得很迷茫，“难道……大人您和我是同乡么？”

启协沉默了一下，说：“你记忆中是不是到过一个迷宫，这个迷宫埋在沙漠之中，迷宫的尽头有一个宫殿，宫殿里十四个基座却只有一个雕像，此外还有一具坐在王座上的铠甲？”

“对的，没错，”洛亦其连忙点头，“就在齐山城外，我从天草山上下来的时候掉了进去。”

启协摇了摇头，“它不在齐山城外。”

“啊？可我明明……”

“现在给你讲太多也没有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启协伸手把剑丢了过来，洛亦其连忙接住，“现在让我们来谈论一下正事。”

启协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有那么几件事情需要和你确认一下，首先，你知道蛮达和然覆墨的身份么？”

洛亦其摇摇头，“不知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蛮达爷爷究竟是什么身份。在城门口的时候那位羽骑士大人称呼他长老，他是什么长老？”

“那就是不知情了。前几天突然出现在城外想要进攻碎花城的军队，并不是来自联邦明城领，而是来自西翎内部，星轸行省之中一个叫做隐世洲的地方。本来呢，这个地方对于整个西翎来说影响力很大，非常有必要深入了解，不过你很幸运，因为就在你坐牢的这几天，他们已经被整个抹掉了。对于你来说现在需要知道的只有两点，第一，蛮达和然覆墨就是来自那里，蛮达是那里最大家族的四长老，然覆墨是那个家族的大小姐第二，西翎军中很多骑士与这个地方有关，而他们现在正遭受清洗。你放然覆墨出城以及与蛮达同行这件事情让城卫怀疑你也与他们有关，这就是为什么你被关在这。”

洛亦其极冷静地问了一句：“所以蛮达并不是然覆墨的爷爷么？”

启协无语了一下。

“你跟随蛮达修习魔法也是真的吧？”

洛亦其点点头。

“学到什么程度了？”

“九小节，不久前刚拿到他给我特制的魔纹手套。”

“想必是很有隐世洲的风格了。可是同样也坐实了你是蛮达的学生这件事情。虽然说起来你只是受了蒙骗本身并不知情，可是没多少人会愿意听你解释的。你在西翎军之中的未来，算是完了。”启协嘴角微微弯起，“你还有事情想要做吧。”

这句话仿佛有奇异的魔力，洛亦其感觉脑子晕了一下，继续沉默。

“所以，我来帮你了。看在我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份上。”启协指了指洛亦其手里的剑，“蛮达就关在隔壁，现在你拿起剑，去隔壁把他砍死。”

洛亦其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启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拉开那扇铁门。正对着的走廊上开着一扇窗户，夕阳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地朝下坠落。

“我清楚你是听清了的，而且，你也能想明白。”他指了指门外，“你看，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头，下楼之后就是正门了。”

洛亦其不动，启协就只站在门口那等着。半晌，洛亦其用力抓了抓手里的剑，站起来。

启协无声一笑，走在前面。洛亦其默默跟上。

再见到蛮达的时候，他形象有了大改变，洛亦其一时间都不敢认。看他一身的血痕，该是受了不少刑。头发整个散乱着盖住脸，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

门被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他，但只能看出他有转头朝着里看的想法，却没办法付诸实施。他似乎挣扎了几下，隐隐发出些含混的咕噜声。

洛亦其心里一紧，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正打算张嘴说什么，猛然间启协从他手中抽出了那柄剑，刺到了蛮达的身上。蛮达略微挣扎了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启协一边放开剑柄一面点头，“这样就简单多了。”

“副官”

启协推门进来，“殿下，我在。”

凌随手翻着手边的报告，问：“前几天让你去找城卫问的那件事情什么结果？”

“人已经放出来了。他确实向蛮达学习过魔法，不过其他的不知情。城卫方面比较忙，抽不出人手来做调查，所以他自己用更加简单的方式证明了一下。”

“更简单的方式？什么方式？”

“他亲手杀了蛮达。”

凌的手颤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哦。”

“殿下，还有别的事情么？”

凌继续翻了几页，把报告扔回桌子上，“联邦军退的差不多了，当初丢掉的城市也几乎都拿回来了，还剩下齐山城。伊比斯走的时候我答应他关照这个人，可是我又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就会想到伊比斯的腿。你有什么好主意？”

“可以把收复齐山城交给他，之后随便加点别的功劳，给他升几级官，顺便向皇廷方面申请一个爵位，然后把他赶到别的军区去。”

凌笑了笑，“是个好主意，那交给你了，开战之前告诉我一声，我要去看。”

“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