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娟姐，我脑袋疼……”当晚三更半夜，吴淑娟就梦见王思涛不停地对她这样哭天抢地。
这叫喊声，在空旷的卧室房间里回荡开来，愁肠寸断。仿佛一股悠长沉闷的钟声，触动了深藏她内心的神经末梢，感人肺腑。
这叫喊声，使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惊恐万状，骨软筋麻。就像一条凝聚着独特鳞片寒冷光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
第二天，王淑娟离开哀牢山，回到了四川老家。
以后的日子，那些诗与远方的驴行探险刺激的感受，本来是心醉神迷的，却被她晚上反复梦见王思涛的梦境所取代，变成心烦意乱。如同膏药，粘上去，撕不下，紧贴在梦里，念念不忘，萦绕于心。这是老天爷似乎给她设下最糟糕的诅咒。
她每晚躺在床上，思绪犹如被囚禁的野兽，折腾挣扎，辗转反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似睡非睡，似梦非梦。身体像一张纸，轻飘飘的；想法又像飘在空中的气球，渴望降落。
“娟姐，娟姐，我脑袋疼……”夜深人静之时，这声音，时隐时现，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朵，又像漩涡一般吞噬着，泣不可仰，悲悲切切。有时还挺真实清晰，并非梦境，犹如一曲悲哀的挽歌，哀丝豪竹。
一段时间以来，无休无止，反反复复，盘旋耳畔，挥之不去。
今夜。
她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身边似乎又有人用胳膊肘轻轻推了她肩膀一把：“娟姐，娟姐，我脑袋疼……”她听出来了，这声音耳熟能详，一如流动的清泉，就是王思涛的叫喊声。她翻转身子，“嗯”了一下，装着没有理他，又接着睡去。
第二天，起床时，昏昏沉沉，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浆糊之中。吃早饭时，才忽然想起这是经常做的梦，魑魅魍魉，梦中惊悸。开始并不在意，但时间长了，心理负担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重。她感到王思涛死得太可怜，当场就红了眼圈，偷偷地流了眼泪。
晚上下班时，路过丧葬祭祀品的金纸店，她买了一大捆纸钱，一个人拿着偷偷地跑到河边，喊着王思涛的名字，将纸钱烧了。当天晚上，她还是睡得不太安稳。睡到大半夜，王思涛又用胳膊毫无预兆地推她：“娟姐，娟姐，我脑袋疼……”
其实，这就是一个梦境，映照出她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恐惧，真实而又虚幻。
她居然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却装着若无其事地干咳几声，说话口气就像安慰活人似的：“涛涛，你在那边过得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缺钱花？我刚给你烧了一摞钱。要是不够，我明儿再给你捎点。如果缺少什么，姐就给你置办，你随时言一声就是。”
她这样说，王思涛装聋作哑，好像并没有买她的账，还是用胳膊推她肩膀，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这句话：“娟姐，娟姐，我脑袋疼……”
就这样，一直做着这样的梦，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总在她晚上应该睡觉的半夜袭来。有无数次弄得吴淑娟心神不宁，精力无法集中，犹如一匹失控的野马，她被忧虑与疑问困扰着。
她想想，自己真是倒霉透顶：她与王思涛本来是萍水相逢，在探险路上只是巧遇而已，何况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更谈不上什么联系与感情。怎么的，就阴差阳错，两人一起结伴到哀牢山石门峡神仙洞，他在洞内突然离奇失踪。
“他这样的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他在洞里是怎么消失的？”这样离奇诡异的事，她从来都没有碰见过，不知如何处理。他是死，还是活？长久以来，阴魂不散，一直缠绕着她，干扰了她正常生活。
她又不敢报警，一想到像影视剧里警察咄咄逼人的审问目光，她都感受到浑身颤抖，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地窖之中，冷得全身哆嗦，牙齿彼此打架。
她担心警察会怀疑她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因为在这个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没有任何别人在场作证。到时候，她即使有一百张嘴，也洗脱不了凶手的罪名。
然而，她又想到王思涛父母突然知道儿子不明不白地失踪，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老来丧子之痛，犹如黑夜中的黑暗，使他们感到无助和绝望，对他们的打击将会是怎样的巨大啊！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正如秋日落叶，无声却沉重。因此，王思涛的失踪一直对她纠缠折磨着。
她暗自觉得，王思涛这个名字都没有取好，他爸妈不知是咋个给他取的，“王思涛”的名字不正是“往死逃”的谐音吗？
又过了几天，再次做同样的梦，熟悉的梦境悄然来袭，仿佛是一种宿命的暗示。她鼓起勇气对他说：“涛涛，你脑袋疼，我不是医生，也没有办法。你不是说神仙洞那块孔雀石显灵吗？你就去蹭一蹭，这样就不疼了吧？”
王思涛沉默不语，仿佛是他对她的一种温柔抵抗，他在用自己的独特方式，诉说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可是过不了多久，就在吴淑娟翻衾倒枕又要似睡非睡时，他在耳朵旁边又突然吼叫起来：“孔雀石冰凉啊，娟姐，我疼啊，我受不了，我实在是疼得很啊！”声音听起来肝肠寸断、如诉如泣。
吴淑娟吓得一身冷汗像瀑布一样涌出，浸湿了棉织睡衣，身子下面的褥子打湿了一大半。脸色苍白如雪，手脚颤抖不止，从头到脚透出一股寒意。她想要叫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喉咙被吓得发不出，声音被卡在里面难受得要命。
她腾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发胀的双眼，脸上的肌肉抽动得厉害。她打开床头上的电灯，明亮的光线瞬间充满整个房间，照亮驱散每处阴暗角落。她抬头四处张望查看，希望找到王思涛藏身之处，可是屋子里除了她本人以外，什么鬼影子都没有。
“他一定是死了！又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