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从屋里走出来时,路过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那是希恩斯的妻子,山杉惠子,正在赏庭中雨后的景色。
“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她吟诵道。她有美好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得温婉而忧伤,“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
她是用日语说的,吐字好像雨滴般清脆,绯句在宁静的院落里幽远地晕开。泰勒叫来不远处的翻译,问她在说什么?重要情报?他听不懂,但感觉那些精巧纤细的日语音节,有着不详的意义。翻译赶紧回答,她在念叨的话的意思是,喝着酒看着天上的月亮,到处都是虫子在飞翔,虫子飞得好远,好比在做梦啊。
泰勒看看远处的天空。如今,哪怕是在东京,那些白色的纳米丝线,也在远处的高空里若隐若现,已然挂上了横向的机械导轨。它们无处不在,遍及全球。这些白丝,看起来像蜘蛛网的定位丝线,亦或是虫巢的基础构造,向着中心的昆虫之王汇聚。
走得离山杉惠子更远后,泰勒问,她说话这么没文化吗,全是大白话?翻译回答,是啊。
哪怕不在开会期,《三体》游戏里,也总是有人类外形的生物转来转去。而此刻,人列计算机方阵前,有人正在检阅和调整他们的站位。
+运行这个程序。+尼奥斯说。
程序慢吞吞地检索祂刚才输入的指令。不到一秒钟,报错窗口再度淹没了后台,整个世界啪地黑了下去。它再次因算力过载而停机了。
如何判断你身处的世界,是否存在于一个内存中,被一台计算机所模拟?这很简单。尽管眼见并非为实,耳听也容易为虚,人类的生物脑容易被电信号和化学物质欺骗,然而,只要还身处现实世界之中,人类就可以用逻辑、理性和秩序,作为对抗虚幻的武器。
从可知的人类历史开始,我们就在用自己的理性,对抗那些玄虚的事物,也许迄今为止整整一万年。
早在1928年,大卫.希尔伯特就提出过如下问题:能否找到一个自动化的过程,能够判断给定数学命题的正确性。
此后,图灵则提出了关键的图灵机概念,将上述问题转化为含图灵机的表达形式,并证明不存在一个图灵机M,当给定任意数学命题A作为其输入时,如果A成立,M输出1;A不成立,M输出0。
这个问题的前半部分的逻辑判定,则被精炼为图灵停机问题。先假定图灵机H可判定停机问题,给定问题M和输入x,若停机则则输出1,不停机则输出0。再关于图灵机H构造图灵机M(x),如果H(x,x)=0,停机;如果H(x,x)=1,那么进入死循环。
于是,对M(M)而言,如果M(M)停机,那么H(M,M)输出1,M(M)进入死循环;如果M(M)不停机,那么H(M,M)输出0,M(M)必须停机。M(M)同时停机和不停机,因此,前提“存在图灵机H可判定停机问题”是错误的。
从这个矛盾的结果中,人类知道,停机问题是不可判定的。它也等价于以下描述:是否存在一个程序P,对于任意输入的程序w,能够判断w会在有限时间内结束或者死循环。在本质上,它是一阶逻辑的不自恰性和不完备性的表现。
也就是说,当你怀疑自己身处幻境,你的五感都是被编制输入时,你需要制造一台图灵机,并用它来进行停机问题的判定。能让这台图灵机崩溃的问题,也会击穿模拟你身处的现实外壳的图灵机。假如你真的处于模拟之中,要么,模拟你正身处的外部世界的算力会被榨干,导致整个模拟的全盘崩溃;要么,管理员会提前发现你的行为的危险性,删除你正在制造的图灵机的数据。这两种行为都能告诉你,何为虚假。
再度被开机时,机魂开始抱怨:“您为什么总喜欢耍人玩呢?”
+你又不是人类。+尼奥斯回答,毫无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