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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这样记着您

我一直不了解您,其实您过分单纯过分善良,我爷爷奶奶种点红薯能救急一个村儿,人民公社后家家都专注于自私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只有他两仍然救急自家兄弟姐妹,从小到大蒸个红薯,蒸个馒头都能叫来几家人来吃。无私遗传到你这里也是一样,自己有的时候想的是让大家都有,糖啊水果啊火腿肠啊,通通给了别人,现在是把命搭进去了吧!我小时候就不喜欢你,有好吃的你总是最后一个问我吃不吃,总会最后一个拿给我,总是舍不得夸我确实宝贝满天下,哪家孩子都喜欢你,哪家的忙你都帮,现在看来你跟我三叔脾性很像,只是这年头活得最像垃圾的是不垃圾的你们。

今天人都到齐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有那么多朋友十里八村的在家男人都来了,我们家的小院站满了人,他们说:都是朋友,都给面子,绝户头家场面撑得够排场了。”

我没有哭,在他们走进来膜拜您的骨灰时,我打量着他们,想从他们的表情里读出一点害怕愧疚或者其他复杂的感情,怪我没学《微表情心理学》我看不懂,只看得出他们都在假装悲痛,只是假装悲痛。你的好朋友里还有当年欺负我的人,我第一次勇敢的直视他们,我没有爸爸了,我只能保护自己,我的内心不能有任何惧怕,包括面对他们和我的过去。有一个在我直视他时他低下了头。有一个神经了,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突然他傻笑了。有一个走到我跟前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叔。我听说他很有钱,我爸爸受过他的帮助对他赞不绝口,我告诉过我爸,他不是个好人,他欠我一条命。

风很大把灵幡吹得东倒西歪,我打不住了,我表妹萧曉帮我扶着,我想起这孩子在小时候被某些男人害得到现在也没个孩子,老公都跟她离婚了,特别想要个孩子已经是一块心病了,只是有些事情发生的太早了。我从来不敢问她是谁是和我那群人是同一群吗?我们保存着彼此的秘密知道自己有多痛便知道她有多痛,小心翼翼的相处,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秘密和她的伤疤,从不探究,从不过问,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我哭了,我觉得我不是为了我爸的死,而是因为小小的她和小小的我,正如我们现在在大风里合力撑着灵幡一样,我们在彼此的心里共同支撑着同一片天空,我好我活着,她看到我好我活着,不用我说什么她就能获得生的希望。她好她活着,不用她说什么,我也能从中获得生的希望。我们在别人看不见的小时候无形的搀扶着彼此走过了最黑暗的岁月,长成了这么两个风雨吹不垮的姑娘。

灵幡在风中东闯西撞终于到达了墓地,在唢呐声中吊机把棺材缓缓下降,我从告别灵魂开始,告别肉体,告别骨灰,告别棺材,一铲铲土“砰砰砰”豁在棺材上,敲击心脏。我是真的没有爹了,再也没有一个人让我叫爹了,我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任性撒娇而不被厌恶了,我没有地方像林黛玉一样耍着“挑剩下的我不要”的娇纵脾气了。有人把我身上的麻绳扔进了墓坑里陪您下葬,我多想下去陪着您呀。

他们说:“哭一会儿就可以了。”可是怎么可能哭一会儿就可以了。我没有爸爸了。我从来不觉得我依赖您,我也不觉得您给我了什么底气和力量,您就像我的绊脚石一样,我是那么嫌弃您,即使您也就打过我妈几次,都是我妈对我说你的不是,我仍然对您相当不满意,横看竖看都觉得你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爸爸。但是不得不说,你给了我任性的底气,我可以说离婚就离婚,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我不担心任何人离开我,但我现在知道我没有那个底气了,我怕您离开我,我的爸爸对我来说很重要,他在,他什么都不做,我知道我有他兜底,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怕,我干砸了可以回家,即使他会骂我老大不小还回来啃老,我死皮赖脸我也不怕。现在没有地方让我死皮赖脸了,我干砸了也没有退处了。我的人生必须开启下一个篇章了,我必须像您一样撑起整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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