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莫终于不再嘻嘻哈哈,东拉西扯,反而正色道:“华公子,是你想知道,还是那高坐明堂之人想知道?”
“有区别吗?”
“能回答我吗?”
“我自己好奇,不是为任何人打听。”
苏小莫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这字体,原本叫做‘瘦筋体’,创造出来的时代,距离我们很遥远了。后世一位醉心书法和绘画的君主,将这一字体优化后作为御书使用,字体也就跟着改名,将‘筋骨’的‘筋’,改为了‘金碧辉煌’的‘金’。”
“哦,竟然是御书吗?那又怎么会失传?”
“我说过这位君主醉心书法和绘画,他在文学和绘画方面的造诣,十分了得。对他来说,可惜了自己是一国之君,万事万物,万般桎梏。对于他的百姓来说,可恨他是个君主,万般磋磨,却有口难说。”
“这,是个昏君?”
“岂止昏聩无能啊。眼看家国不保,匆忙禅位于其子的,是他,为父,不慈。国破后为自保,献祭千百少女的,是他,为君,不仁。被俘后上演自缢戏码的,是他,为士,无节。臣子为其圆话反污女子不贞的,是他,为人,不义。这样的君主,他的字体,不应该失传吗?他这个人,不都应该一直被钉在耻辱柱上吗?”
“那,那你怎么还写他的字体?”
苏小莫就突然从咬牙切齿变成了嬉皮笑脸:“好看啊,而且特别。”
华大无语,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呢。
“你刚刚说,他的臣子反污女子不贞,是……”
“哦,他们并不觉得献祭女子有错,反而认为女子们没有在献祭途中自杀,是不贞不节的。更有甚者,觉得他国攻打自己国家,就是因为女子的缘故。兵起于罗裙之下,你敢信这是士大夫能说出的话?当然也有人,认为女子被推出来顶包,将来势必会奋起反扑。他们害怕了,于是想尽办法一点点打压女子,束缚女子,规训女子,用贞洁,用名声,用一切不会用在男子身上的手段。从那以后,女子若是被他人染指,字面意思啊,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丧夫,更要一生守节,直到老死……”
“我当然不赞同女子轻易就死,只是为夫守节,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啊?”
“难道女子就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吗?择一人,便要终老。人成了魂,也要守着他终老?!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若这样就值得宣扬,那我建议,男子丧妻,也得这样,我来给他们发贞洁牌坊。”
……
“那苏小妹觉得,怎样才算是女子自己的人生呢?”
“那当然是女子自己说了算啊,不听别人怎么说,不管别人怎么做,只要没有违法乱纪,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这是你的梦想吗?”
“这也许是很多人的梦想,甚至不限于女子……”
华大看苏小莫说得郑重其事,笑起来:“苏小妹啊,若是你做了当权者,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但我不会成为她们选择道路的阻碍。若是可以,我愿意给她们更多的选择。我想,只要没有阻碍,女子们自然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发光发热。”
“你是说,正确引导,合理运用女子的力量?”华大似有所思,然后接着说道,“所以,你那么讨厌飞花楼的东家,就是因为他成了那些女子的阻碍,没有给她们选择?”
“对啊,这还不够讨厌吗?”
“可他不是给了那些女子一条生路吗,这已经很难得了啊。”
“也许吧。可若是我,一眼看到底的人生,活着又有什么趣味呢?”
华大又笑起来:“你还小,说这些,还太早。对了,你刚说你用那个字体,还因为他特别?”
“嗯嗯,特别的字体,可以防范一手别人假冒我家铺子里的东西啊。”
“可是……现在已经有人在售卖仿冒品了哦。”
“这种事情,华大哥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啊。你打算怎么办?带着你的配方,请上辨别材料的高手,去对簿公堂吗?”
苏小莫微微一笑,计上心来:“哪有那么麻烦?我给唇脂膏子升个级就好啦。”
第二天,闲下来的阿正,在苏小莫的安排下,果然买回来了一些仿制品。清一色,都是自家的陶瓷盒子做包装,里面无非就是些以次充好的唇脂和香膏。
意料之中啊,有人回收了自家卖出去的包装,然后装上了别的东西。
苏小莫拿出早就画好的图,让阿正找手艺好的匠人,做了几十个模具。
几天后,暮色胭脂铺的帖子再次递到了当初开业时邀请过以及后面有登记下单过的那些人手里。
这天起,铺子里所有的唇脂,香膏,润肤膏,粉膏上都多了一个跟产品一样材质的立体的“暮”字,就是店铺招牌上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字。
这一升级,得到了采薇的大力夸赞。
苏小莫得意洋洋:哼,老娘不仅要防盗版,还要顺势做宣传!
闻讯赶来的言如玉,正巧跟过来道别的顾坤姐弟俩遇上。
苏小莫看着眼前这几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半天才想起来:“不是,我哥哥都在贡院快考完试了,你,顾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言如玉也有些奇怪,望着那姐弟俩。
顾坤当场戳破:“有人觉得自己肯定考不上,临阵,做了逃兵。”
“姐!我那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你承认你是个可耻的逃兵。”苏小莫落井下石。
言如玉乘胜追击:“所以你趁其他同窗还没从贡院出来,先行夹着尾巴跑路,这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