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乌鹊……没有。
周牧一路跟着吕红雁,来到了城外的荒山。
此时正值下半夜,天还没亮,城门未开。
但对于两个炼气境的修仙者来说,翻越十来丈的城门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山势荒凉,乱石嶙峋。
越往深处,越显残破。
约莫一个时辰后,吕红雁到达目的地,停了下来。
周牧在其后方不远处站定,只见月光之下,一座长满荒草的坟茔立在乱石之间。
这是一座孤坟。
没有墓碑。
没有祭台。
只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土丘。
“这是我爹娘的合葬墓。”
吕红雁蹲在地上,没有动用灵气,而是用双手一根一根地拔除着坟头的野草,动作细致而小心。
周牧来到近前,默默地倾听着吕红雁的讲述。
“他们死后,我一次也没来过。”
“他们不让我来。”
“呵,搞得好像谁稀罕来祭奠他们似的。”
“他们都说我是天煞命,想要的都得不到,想留的都留不住。”
“呵,多可笑啊,都什么世道了,还有人信这些?就凭当年那个老道士掰掰手指头,说几句云山雾罩的话,就把我这一生给定死了?多可笑啊是不是。”
“三岁生日时,我想吃糖葫芦,娘亲买来,却发现是苦的,原来里面的山楂早就被虫啃光了。我一口下去,吃了满嘴的蠹虫,嗯,真的是苦的。但我还是咽了,我对娘亲说,真甜,别信那老道士的话。”
“四岁时,我想要念书习字,爹爹去求县上的私塾。就在开学那一天,先生被秦家的几个小屁孩推到了枯井之中,一把老骨头没被淹死,却被摔死了。”
“五岁时,我想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有了银子,想要什么不就可以去买了吗?我偷了爹爹的私房钱,钻进赌坊去碰运气。那时候的我还没台子高,也是像今天这样,爬上桌台箕坐……一夜过去,输了两百二十三两,被丢了出来。”
“六岁时,我想要修仙,我知道九天玄门是崇山郡第一仙门。瞒着爹娘,我扎进连绵的深山之中,寻了七天七夜,却连仙门的影子都没找见。爹娘使尽银钱,央求县衙的老爷发动衙役捕快,在山里把我接了回去。”
“我是天煞命,但修仙可以改命,不是吗?”
“七岁时,我又进山了。这次我做了很多准备,我打听到怎么才可以找到山门,我画了地图,攒了足够我十天的干粮。但仙门离我真的很远,我还是没有找到……家里没钱了,爹娘举着火把进山寻我,双双跌落山崖。”
“我只想改命,我只想不受人欺负,想爹爹和娘亲长命百岁,可我不该想,不能想!”
“原来我真的是天煞命呢。”
吕红雁平静地说着,像是在和周牧说,也像是在和躺在坟丘里的爹娘说,更像是在和她自己说。
周牧默默听着,对这已有所料。
不论是今夜赌桌上吕红雁一把没赢的事实,还是她明明身具灵根天赋不错却整整八年未曾拜入师门的过往,都在佐证着她那并不太好的命格。
“恰逢九天玄门的仙人在山间修行,将我爹娘葬在此地,也将我带回了宗门。”
“我不要修仙了,我才不要改变什么!我要爹爹和娘亲,我要来祭拜,可仙人说我命不好,说我要是祭拜,会冲撞了爹娘,会让他们跳出轮回不得超生。他们不让我来,他们一直不让我来。”
说到这里,吕红雁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坟丘上啜泣起来。
在赌坊里她还能放声大哭。
在这儿她却只敢小声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