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永恒的群星，淡淡地、不屑地把光投射在他的眼里。

晚上的事确实少了许多，他把人家扔给他的毯子拉到了鼻子下面，尽可能地藏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这时，一直以来他看到的事情，特别是这两天他目睹的事情，不可遏制地、像放映画片那样在意识中来来回回，编织成一段没有逻辑又极为可怕的影像。不错，在东赫洛山谷里确实有茧蛹病菌存在，他看见了，甚至拍下了证据。不错，在这两天他被追着狂轰滥炸，弗芒恩兵却让东赫洛兵给他们殿后。不错，他们甚至捏造了召唤兽林狮来看守他们的烂摊子，不让任何人接近茧蛹病秘密的核心。他的朋友们曾经说过，赫洛领土上的驻军问题只是为东、西赫洛人提供解决纠纷之道，这群人一半都是等待教育的异教徒，冲突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他曾经的朋友们都是这么说的啊！

卓林妮就坐在他旁边，她倒是什么也没想。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心肠很硬、从来不会考虑人的个体的家伙。可是这段时间，公平地说，与人沟通的工作、协调资源的工作，大部分是她做的。即便是脾气最刁钻古怪的人，卓林妮也会和他好好说话。有时对方的辱骂让拉森迪克转身就走，卓林妮却能想到巧妙的手段，达成她的目的。特别是她在做事情时真的能设身处地，把自己摆到对方的角度。

拉森迪克·卡德，你对世界和人的定义，下得都太早了啊！

“拉里，你是不是因为读了《致西大陆领主和国王们的信》才来寒冬游骑兵的？”在他视线里，已经成了一团黑影的卓林妮忽然问道。

“是又怎样？我爷爷可不像你奶奶那样挣了座金山。”

“我也是读了这篇文章才来的。”

“因为作者也姓路明？”

“不，是因为五百年过去了，西大陆的领主和国王们仍然很……算了。”

“看来你只是个鹦鹉，模仿老师教你的话。”

“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水银号和你亲戚跟你说的‘落后五十年’的空艇不一样。”

拉森迪克恼怒的声音从毛毯下传来：“我承认。”

九月三号，他们总算来到了“大甸子”的边缘。在那儿有一个火车站，不消说，弗芒恩人肯定先上了车。然后开来了几列闷罐车，把打算撤到东赫洛的其他大城市的居民们装上去了。

九月四号，东赫洛军队在乔格亚城外设防，城里的居民被送到离城市二十多公里的地方构建工事。九月五号，卓林妮和拉森迪克跟随着往乔格亚去的逃难人群看到了这些景象。一到城外，他们也领到了铁锹和土筐，被拉去挖壕沟。

“接下来怎么办？”卓林妮叹了口气，扭头问道。这很不寻常，一般来说是她拿主意，不会向拉森迪克问出这种话来。

拉森迪克几乎是飞速地在心里回答说：赶紧离开这个国家，回家里去，越快越好。但是他抬起头，看到了卓林妮的眼睛，看到了他周围的工事，看到筑工事的人，还有逃难的人的眼神。

“留下，尽量不要死。”他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