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往事唤起了几分良知,裴清言看着宋晚脖颈间地淤痕时,眼中终究泛起了一丝不忍。
他方才从沈嘉和的房间而来,嘉和因为得知江晚乔自尽之事心怀愧疚,竟说要亲去宫中请太后收回成命。
他心中恨极了江晚乔玩弄手段,这才……谁知看她颈间的伤痕,竟不像是作假……
裴清言想着正欲再说什么,一个柔柔的女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裴大哥……”
听到这熟悉的女声,裴清言忙止了话头,快速转过身去,便见一个身着淡紫色曲裾的女子,正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
宋晚清楚的看到,她的头上插着一支通体羊脂白玉雕成玉簪,那玉簪光泽温润细腻,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那是江晚乔的母亲柳氏,亲自替她寻来的压箱底的妆奁之一,后来被裴清言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妹妹裴玉娇拿去“赏玩”,而如今,这只簪子,却现在了旁人的头上。
而这个人,正是裴清言从战场带回来的那位小青梅,曾经盛极一时的永昌侯府嫡女,沈嘉和。
“嘉和,你怎么来了?”裴清言当即关心的询问。
“我担心裴大哥和江姐姐因为我而争执,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沈嘉和语调温婉的应着裴清言的话,眸光却若有似无的瞥过江晚乔那张容色倾城的脸。
在回上京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江氏生的如此貌美。
她嫁过人了。
为了向上爬,她还在漠北跟过不止一个男人,深知男人骨子里的天性。
哪怕裴清言一再向她保证,对江晚乔没有一丝感情。
但裴清言是她为肚子里的孩子选的“父亲”。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江晚乔勾了他的心去,也不能让裴清言对她产生任何一丝愧疚。
沈嘉和说着,突然便直直的朝江晚乔跪了下去。
裴清言见状一惊,忙伸手去扶他。
“嘉和,你跪她做什么!快起来!”
沈嘉和却轻轻推开了裴清言的手,背脊挺得笔直的继续看着宋晚,一副即便跪着,却依旧不失大家闺秀风范,不卑不亢的姿态。
“江姐姐与裴大哥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们江家对宁远侯府有大恩,也知道裴大哥隐瞒身份将我带入府中,是我们对不起你!”
“可是请姐姐相信,我与裴大哥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随裴大哥回府,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想破坏这个家的。”
“我们不过是担心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这才决定缓些时日再告诉你,谁知……姐姐竟因为此事想不开,投缳自尽……”
“在漠北的那三年,我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最是知道生命的可贵,江姐姐便是再生气,也不该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将自己,将侯府置于是非之地。”
“方才我便同裴大哥说了,若是姐姐实在不愿……我不嫁便是,只望姐姐不要怪罪裴大哥!亦不要再伤害自己!”
沈嘉和说的情真意切,让裴清言愈发心疼不已。
方才好不容易对江晚乔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愧疚之情,顿时便烟消云散。
他的嘉和,这般善良,柔弱,却为了他在漠北拼死守住自己的清白。
天知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有多么的震撼。
像江晚乔这样的人,如何能懂真情二字。
他一边试图将沈嘉和扶起,一边心疼的道。
“嘉和,她这般对你,你何必还劝她,同她讲什么道理。”
“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自尽,而是看准了你心善,想借此逼走你。”
“你如此……便是上了她的当了!”
只是无论裴清言如何劝,沈嘉和依旧倔强的跪在地上不起来。
裴清言见状心中的怒火似乎再次被点燃。
对着宋晚怒目而视。
“江晚乔,你现在满意了?”
“她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你究竟还要如何作践她才甘心!”
宋晚看着眼前这一番闹剧,只觉可笑之极,她无视裴清言的恼怒,抬步走回绣凳前坐下,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一边仔细的擦着方才戳过裴清言的手指,一边带着些讥讽的道。
“这倒是奇了,沈姑娘自入府便似宝贝一样被裴将军与裴夫人藏了起来,我也就只在她入府当日见过她一面而已!”
“方才我更是未同沈姑娘说半个字,是沈姑娘自己一进来,便莫名其妙的跪下来,说了这一通话……这作践二字,也不知从何而来?”
“莫非沈姑娘顾影自怜掉了几颗眼泪,也要算到我头上?”宋晚说着看向沈嘉和,语气中满是嘲讽。“也是,我不过是被沈姑娘逼的投缳自尽,沈姑娘……却是哭红了眼睛呢……”
“不过,沈姑娘倒是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后,才来说宁愿不嫁来侯府的话。”
“这以退为进,果真是……十分的有诚意呢……”
沈嘉和面上却无半点慌乱之色,当即准备开口说什么。
却被一旁因为看着江晚乔手上那明显极为嫌弃的动作,心中恼火的裴清言抢了先。
“江氏,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这门婚事是我亲自求太后定下的,与嘉和无关!”
“我与嘉和的婚期就定在下月,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个亲,我与嘉和是成定了。”
“你最好收起自己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免得贻笑大方!”
裴清言说着终于将沈嘉和自地上搀起来,心疼的牵起她的手郑重承诺道。
“嘉和,日后这侯府便是你的家,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了你去!”
若不是江家对裴家有恩,他害怕停妻再娶,会惹来众口铄金,他如何肯委屈嘉和做什么平妻。
偏这江晚乔竟还不知满足。
沈嘉和闻言一脸动容的看着裴清言。
“裴大哥……”
宋晚见两人这腻歪的模样,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于这位沈姑娘和亲漠北的事,她其实也是略知一二的。
只是据她所知。
这位沈姑娘……似乎是上赶着去的。
只不过她以为自己和亲的人是漠北太子。
哪知事到临头,那和亲之人竟变成了年近六十的漠北可汗……
所以,这二人所谓的“真情”。
恐怕有待考量……
宋晚想着抬手将湿帕递回给一旁的小丫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我身为裴将军的正妻,裴将军方才却说我举止轻佻……可如今沈姑娘还未进门,你们二人便如此拉拉扯扯。”
“听说裴将军自漠北上京的路上便与沈姑娘形影不离了,若我方才那般便是举止轻佻,不知眼下你们这般又算什么呢?”
宋晚说着挑衅似的看着两人,继续道。
“淫奔?还是无媒苟合?”
裴清言闻言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
他也不知为何没有把持住自己,在回京的路上便因醉酒,冒犯了嘉和。
但为了嘉和的名声,即便她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这件事,他也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