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君再度颔首，轻应一声“嗯”，以示对周尚文所言毫无异议。
周尚文见诸事妥当，便从容起身，有条不紊地将手头文书简单归拢整理，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朗声道：“既如此，诸事已毕，周某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大步流星而去，衣袂飘飘，洒脱非常。
待其离去，屋内静谧了一瞬，葛君麾下几位下属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疑惑，其中一人率先打破沉默，目光灼灼望向葛君，问道：“大人，此事当真就这般轻易算了？往后可还需做些什么谋划、布置？”
葛君闻此疑问，饶有兴致地回视那人，眉梢轻挑，反问道：“哦？听你这意思，不知你可有何高见？说来与我听听。”
“大人，敢问彼时面见丞相大人，计将安出？”
说话之人微微躬身，神色凝重，目光紧锁葛君，言辞恳切，“便如眼下这般直言否？抑或，尚需旁敲侧击、另有他言？”
葛君眉间一蹙，面露迷茫之色，仿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询困于迷雾之中，思忖良久，方开口道：“直言或是赘言几句……既诸事已了，此事便当翻篇。诸位差一人，速将银钱送至那小兵家中，万勿耽搁。”
“遵命！”
众人齐声应和，声若洪钟，响彻屋宇。
葛君微微颔首，轻“嗯”一声，继而神色肃然，朗声道：“吾意乃望诸君各出良策，莫要一味拘泥于此桩琐事。皆自查一番麾下士卒，往昔可有积弊隐忧、迁延未决之事？此番既惊动玉龙军，此事断难轻易揭过。是以，往后这段时日，务必严管部属。”
“大人，此举是否稍显严苛……”
何祈雨抱拳谏言，话至半途，葛君眸光如电，扫来一眼，仿若寒星利刃，何祈雨心头一凛，后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
葛君面色冷峻，沉声道：“若疏于防范，一旦酿出事端，罪责全在吾身。”
此语一出，四下噤声，众人面面相觑，皆难置信，区区小事竟引得这般郑重其事、反差悬殊。
葛君见状，语气稍缓，和声道：“吾知晓诸位或有微词，然防患于未然，总归没错。”
葛君语调陡然转柔，恰似春风拂过坚冰，众人纵有异议，也不便再多言语。
周尚文自军部出来，一路缄默不语，面色凝重，隐有几分不豫之色。
“大人，军部那帮人，行事着实过分了些！”
自踏出军部那巍峨门庭，周尚文便仿若霜打的茄子，一路垂首缓行，周遭喧嚣仿若隔世之音，全然入不得耳。
他紧攥双拳，指节泛白，面色阴沉似水，透着几分不自然的青灰，恰似暴雨将至、阴霾压城的天色。
那隐忍的愠怒、难平的憋屈，都被死死锁在心底。
此刻，身旁同僚这一句忿忿之言，恰似一星火种，瞬间引燃他心底蛰伏的怒火。
刹那间，热血直冲脑门，周尚文双眼圆睁，眸中怒火灼灼，好似要将眼前一切焚为灰烬；周身气息亦是陡然凌厉，仿若出鞘利刃，锐不可当。
但仅一瞬，他便猛地闭上双眸，仰头大口吸气，胸膛剧烈起伏，双手握拳微微颤抖，似在与体内翻涌的戾气苦苦缠斗，良久，方缓缓平复心境，强行咽下这口恶气，重归冷静自持之态。
“噤声吧，此事本就是咱们理亏在先。”
一人压低声音，眉头紧蹙，嘟囔时唇角微微下撇，满脸无奈与不甘。
“可即便有错，这般目中无人，也委实过了！好歹周大人位居正一品，他们竟全然不给颜面。”
这话仿若投入静湖的巨石，引得众人纷纷颔首，相视轻叹，皆为这般境遇而唏嘘不已。
唯有周尚文，被众人这般议论，倒先恢复了几分清明神智。
他轻咳一声，沉声道：“都莫要再言了，速速随我回去，我有要事相商。”
言罢，脚下步伐陡然加快，衣袂随风烈烈作响，身姿挺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众人见状，不敢耽搁，急忙提步紧跟其后，脚步匆匆，带起一路微尘。
街边百姓远远瞧见这一行人神色匆匆，先是下意识投来目光，待触及那冷峻气场，又仿若受惊的鹌鹑，忙不迭移开视线，佯装忙碌手中活计，各做各事，仿佛周遭一切与己无关。
直至周尚文等人身影远去，隐没在街巷拐角，百姓们这才围聚一处，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瞧方才那位，可是检察院的一品御史周尚文？啧啧，果真器宇不凡，这一品大员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一人满脸惊羡，伸长脖颈张望。
“嗐，你可知他打哪出来？竟是军部！听闻他们与军部起了龃龉，闹到御前，皇上便钦点柳相处置此事，眼下这是赶着去应对呢，估摸不久便能平息。”
旁边一位老者手捻胡须，摇头晃脑说道。
“柳相？可是那位传言已遭不测的柳相？怎又冒出一位？莫不是其后人？”
一青年面露疑惑，瞪大双眼追问道。
“正是！新柳要相走马上任那会儿，朝堂内外可是掀起不小波澜。唉，只叹这位柳相，往后在朝堂之上，少不得要历经诸多波折、饱受冷眼。”
这人说着，满脸悲悯之色，不住叹气。
这时，旁边一人冷哼一声，撇嘴讥道：“哼，有这闲心操心旁人，不如多顾念自家父母。人家柳相再如何，也是位极人臣，食宿优渥。咱平头百姓，与其嚼舌根，不如寻思寻思如何尽孝！”
此人眉头一蹙，不禁啧了一声，旋即撇唇吐槽道：“吾最厌这般动辄拿爹娘说事之人，吾之双亲，与尔何干？有这闲工夫，不如多顾念自身境况。瞧瞧你这身衣衫，破敝褴褛，怕连针线都拿不稳吧，可会缝补一二？”
一声质问仿若惊雷乍响，掷地有声，那人当即面红耳赤，嗫嚅着嘴唇，却吐不出半个字来，须臾，便似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寻了个借口，匆匆遁去。
众人见此情形，唏嘘一阵，其中一人率先开口，语调满是怅惘：“柳相若在，断不会容这般琐事闹大。往昔柳相主理朝务之时，诸事顺遂，波澜不起，哪会有眼下这些纷扰？”
旁人闻声，纷纷点头，随声附和道：“诚然，柳相之才，朝堂有目共睹，只是不知从其父手中承继了几分真章。依吾观之，现今行事，似尚不及老相爷在世之时那般周全妥帖呢。”
言语间，满是追忆与叹惋。
此时，又有人朗声道：“诸位莫要一味苛求，依吾看，此事柳相处置得已算利落。军部与检察院龃龉由来已久，此番能这般迅速平抑，实属不易。总得留些时日缓冲，待两边矛盾消解，吾等市井小民摆摊营生，也好继续受两边庇佑。”
此语一出，众人皆觉有理，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称是，旋即便转了话头，谈论起旁的琐事。
此刻，已回检察院的一行人，脚步匆匆，如潮水般一窝蜂涌入主殿。
殿内静谧无声，唯闻衣袂摩挲、脚步杂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