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排刚刚建好的红砖瓦房门前,梁栋看到地上散乱的摆放着电线杆、大喇叭、扩音器、干电池等物品,几个身挂扳钳、肩挎箱包的技工模样的人,正在忙忙碌碌栽竖着一根根长约数丈的电线杆。
“嗨哟嗨哟——”三四个技工一面齐声喊着号子,一面努力将一根电线杆扶起。
梁栋见状急忙上前帮忙,待电线杆被笔直的扶进事先挖好的土坑,技工们向坑内填土完毕,又帮忙伸脚将土踩牢踩实。
“你找谁?”电线杆栽竖完毕,一个技工在扛起电线盘走向下一根电线杆时,回头问道。
“不找谁。我是工地上的民工,听说县上为了引丹工程,专门在这里新建了邮电所、卫生所、派出所、供销社和国营食堂,还要编印报纸,开办广播站。”梁栋说,“今天工地歇工,我闲着没事就走来转转看看!”
“呶,前面那排红砖瓦房就是!”技工说完,扛起电线盘大步走开了。
梁栋便走到近处挨个去看,果然每座红砖瓦房门旁都挂有白漆木牌,上面绿字标注着邮电所、卫生院、供销社的字样;梁栋站在标有邮电所的红砖瓦房门前,轻声问道:“有人吗?”
里面无人应答,梁栋正要转头走开,忽然听得有木块“啪”的落在桌面上的清脆声,接着又有两三个人闹闹嚷嚷的低语声:
“出车,快出车!”
“别出车,跳马!”
“跳马,那不被别着马腿了吗?臭棋篓子!”
“滚滚滚,你才臭棋篓子,吵吵嚷嚷的尽支瞎招!”
“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又吵又嚷的算什么君子!”
“嗨,这才是观棋的精忠报国,吃扒叉面不改色!”
……
梁栋不再打问,只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投进邮电所门前草绿色的信箱,然后转身离开了。
走到一座挂有“邓县引丹工程指挥部宣传组”“邓县引丹工程简报编辑部”“邓县广播站驻陶岔引丹工程工地分站”三块木牌的红砖瓦房门前,梁栋看到瓦房的木门虽然开着,但因张挂棉帘,里面显得黑黝黝的,依稀听得窸窣人声,便问:
“有人吗,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可以,请进!”里面有人答道。
梁栋掀开棉帘走了进门。
瓦房里面有人说话,不过声音很轻。梁栋站在门槛内许久,待视线适应幽暗光线后,方才看出这是座三开间的房屋,正中一间靠墙角处摆放四张长桌,其中一张桌上放着红布包裹的话筒、扩音器,桌底摞着一排排干电池、蓄电池,又有许多电线从桌上扯到地上,再由窗口扯向外面。
除此之外,梁栋还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东墙脚下弯腰蹲身,两只手麻利的拾掇着地上杂乱的电线。女子面里背外,上穿一件鹅黄色的低领掐腰毛衣,长发松松的束着一条丝带样的白色手绢斜披肩上,黑发和黄衣间露出一段白腻的后脖,其两肩瘦削,腰肢细软,从颈到臀线条柔美简直宛若行云流水,非常的生动好看。
梁栋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刚才“可以,请进”的话,大概就是出自她的口吧?梁栋在心里回味揣测着,柔柔的软软的,虽是普通话,但又明显夹着邓县的本地方言味道,怎么这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你找谁?”旁边突然有人问道。
梁栋吃了一惊,急把目光转回,这才发现房间靠西墙处放着一只火炉,火炉上面支着水壶,水壶出水嘴咕嘟咕嘟的喷着白汽,水壶上面是长长的白铁皮焊接成的排气管道,呈曲尺形状弯曲着,一直通到窗户上面的排气口处;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女坐于一旁,两脚分开蹬在火炉两边的沿上,正在给怀里抱着的婴孩喂奶。
刚才的问话即由妇女口中发出。
妇女问话的口气很是不善,很有种居高临下、自我优越感很强的意味。
梁栋说:“我是引丹工地上的民工,今天歇工,闲转看看……”
妇女两只眼睛轻蔑的扫视着梁栋,语气更加严厉:“机房重地,县引丹工程指挥部的喉舌,是你们这些泥腿杆子能随意进来看的吗?”
“我在进门之前问过了,”梁栋辩解说道,“不是有人回答说‘可以,请进’吗?”
“小建,过来一下!”妇女呼喝一声,立刻便有一年约三十、满头卷发的年轻男子从西侧门内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