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将婴孩递至小建怀中,起身走到梁栋跟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主任,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得由我说了算!”
梁栋简直有些出离愤怒了,以同样蔑视的目光回敬着妇女,但同时也有了对其具体形象进行贴近观察的机会:拐孤脸,三角眼,薄嘴唇,鼻梁不正,两侧颗颗麻点,体型瘦削,皮肤黄里透黑,两颗上牙微露唇外,满脸狂妄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
梁栋打心底里对妇女生出一种厌恶的情感,暗中把拳头攥了几攥,最终还是忍住,只打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转头迈步,朝向门外走去。
这时一直在东墙脚下忙活的年轻女子转身过来,左手托举着一盘理顺整齐的电线,右臂高高抬起拿衣袖拭着鬓角的汗珠,同时把目光朝向这边投来。
“啊,梁栋,是你!”年轻女子突然喊叫一声,口气里满是惊喜。
梁栋闻声止步,侧头望向年轻女子。
女子五官端正,表情柔和,眼睛大而有神,皮肤白而细腻,给人一种极其文静清秀的美感。梁栋脑中霎时电光一闪,幕幕情景突然闪现眼前:
“喂梁栋,借你两滴墨水!”
由前面转身过来的范晓荷,还有高高举在眼前的钢笔尖……
“哥,看不出来,你很有女人缘哩!”
梁巧巧刁钻的坏笑声,还有那张白纸“口袋”里装着的半寸黑白照片……
梁栋略略迟疑片刻,方惊喜叫道:“范晓荷,是你。怪不得刚才答话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熟呢!”
“没想到毕业离校三年,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范晓荷急忙放好电线,走过来给梁栋让座倒水,“这真是:‘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梁栋尽量压抑着语气中的惊喜,道:“是的,我真没有想到,你竟也会来到了工地上!”
“我是大前天上午才到的。引丹工地组建宣传组,准备开办《引丹工程简报》,开播引丹工程广播,需要两名女播音员和六名记者,正巧我刚从省新闻短训班进修毕业回来,我爸就答应让我过来实习一段时间。”范晓荷兴奋得脸蛋红润润的说道,“梁栋,你呢?毕业一别,三年都没见过面了。你是什么时间来到工地上的,又在这里干些什么工作?”
不待梁栋回答,范晓荷就又把中年妇女介绍给他:“来来梁栋,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引丹工程指挥部宣传组的组长,同时兼任编辑部和广播站的负责人,邵碧青邵主任!”
接着又把梁栋介绍给中年妇女:“邵姐,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当年学校的大才子,文理两科样样拔尖,名叫梁栋。来,你们认识一下!”
出于礼貌,梁栋把手伸向了邵碧青。
不料邵碧青坐在火炉前既不起身,也不抬眼,口气生冷的说:“小范,这次就算了,下次未经主任同意不得让人随便走进机房。这里是引丹工程指挥部的喉舌,讲政治的地方。知道不?”
范晓荷望着邵碧青,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就笑了,答:“知道了,青姐!”
说完手捧茶杯带着梁栋,走进东间东墙根下的一张长桌前坐下,道:“梁栋,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我是一个多月前来的,就在北边的工地上干活。近段时间每天的任务就是爆破装运石头……”梁栋答道。
范晓荷眉头一挑,惊讶说道:“爆破装运石头?对了,我听说在朱连山南麓的一个山洞里设有工地专用的火药库,还派了两名解放军战士和六名民工轮流值守。梁栋,爆破石头是不是很危险啊?”
“是很危险。前几天我们在河滩上埋了六颗雷管,结果只爆响五颗;就在我们走去排查的时候,最后一颗雷管爆响了。”梁栋说,“爆响地点距离我们两尺来远,轰隆一声,烟柱石块腾起老高,哗哗啦啦砸落地上;要不是我们赶紧卧倒,差点就闹出人命了呢!”
“天哪,这么危险啊!”范晓荷惊讶的说,并用关切的目光望着梁栋,“那我最近一定抽空过去,看看你们到底是怎样爆破石头的,顺便做个采访写篇报道,也算是练练手。梁栋你欢迎我吗?……”
范晓荷说完,目光静静的停在梁栋脸上,似在期待答话一般。
梁栋刚要表示欢迎,棉帘再次被人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走了进门。
邵碧青正要大发雷霆,忽然认出进来的是主抓工地宣传工作的宫德枚宫副指挥长,赶紧满脸堆笑,起身相迎,那模样就像见了亲爹一样:“宫副指挥长您好,欢迎百忙之中光临指导检查工作!”
“准备得怎么样了?”宫德枚问。
邵碧青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道:“报告宫副指挥长,进度很快,我们坚决保证《引丹工程简报》按期出版,引丹工程广播按期播出。——哎呀宫副指挥长你不知道,为了做好这些准备工作我们整天忙得……”
邵碧青在说话的时候,背着宫德枚连连摇手向后示意。
梁栋和范晓荷同时看到,原本替邵碧青抱着婴孩的小建,赶紧闪身躲到了西墙根内宫德枚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