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近午时候,禹山南麓,暖洋洋的太阳光下,石林、荒草和藤蔓夹峙的半坡道上,脚步踏踏、横冲直撞的跑来了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
自打县引丹工程指挥部设至陶岔小学院内,加上邮电所、卫生院、派出所、供销社、国营食堂以及各类小卖部、杂货铺的相继落户,往日破落闭塞、兔子都不拉屎的陶岔村,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十里八乡的物贸和人流中心。每到周末歇工,各团、营、连的民工们便会成群结队涌来,在那些国营单位门前走来逛去,名曰“赶集”,其实却是为了一饱眼福:看新奇事物,看热闹气象,也看邮电所、卫生院、派出所、供销社,还有国营食堂里面那些来自县城公社、年轻而又漂亮的姑娘们。
这样的大好机会,正值青春年少的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当然不肯白白错过。
不过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的想法却又别出一折:普通的男民工们不过三五结伙五七搭伴,乱哄哄的在由两排红砖瓦房组成的街道间来回转悠踅摸,一有机会便扒住门框使劲的盯看里面的姑娘,目的也就一饱眼福罢了;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不但要一饱眼福,不但各自在心中选定了心仪的姑娘,而且还要想方设法引起她们的注意,而且的而且更要千方百计博得她们的青睐。三人不谋而合,把这种行为称为“相亲”……
正因如此,驴娃、四赖子和高二寸每次都要特意等到天色将午时候,民工们大都返回工地之后方才跑来街上;每次出发之前三人都要精心收拾打扮一番,以期显得与众不同。这次就是在四赖子的提议下,三人专门跑到德贵老汉的剃头摊上同时剃了茶壶盖头。
“当初刚来陶岔,你一看满地荒草满坡石头,大嘴一咧就哭了起来。怎么样,这阵不哭了吧?”高二寸边跑边奚落四赖子道。
驴娃跟着笑道:“当时那个嘴咧的呀,简直有葫芦瓢那么大!”
“我哪知道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呀!”四赖子辩解说道,“得,现在就是拿皮鞭赶我我也不走了,就是我爹来拉我我也不走了。我要看女儿家,看城里那些吃商品粮的女儿家呀!”
高二寸和驴娃笑着,同时伸手指了指四赖子屁股后面的裤裆。
“我知道你们是说我的棉裤裤裆快要烂了,我的屁股沟子快要露出来了。可是鸭子难得鱼鹰嘴,鱼鹰难得鸭子毛,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为了看女儿家,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四赖子说完加快步伐向前跑去,驴娃和高二寸赶紧追在后面。
奔至陶岔街北的一株大槐树下,三人停脚住步互相打量一番,仿佛在做着最后准备一般。
四赖子喘了口气,抬手摸摸刚刚剃好的茶壶盖头,摆出一副久经沙场、深谙世情的模样说道:“驴娃,二寸哥,我听说城里那些吃皇粮的女儿家都喜欢多才多艺的男人,所以咱们应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多露才艺,争取让她们一眼就看上咱们!”
“好!”驴娃和高二寸同声赞许。
于是四赖子摆出一副主考官身份,问:“驴娃,你有啥才艺?”
“我会学狗叫唤,学鸡叫唤,学羊叫唤,”驴娃答道,“但我最拿手的还是学驴叫唤!”
话音刚落,驴娃便朝着大山伸长脖颈瞪圆眼珠,半天不出一声仿佛在酝酿力量似的;四赖子和高二寸刚要说话,驴娃突然一摆脑袋,嘴巴大张,发出气壮山河、声振寰宇的数声长嘶:“喯吭——喯吭——”
驴娃一口气足足叫唤了两分多钟,直到憋得脖脸通红、声嘶力竭方缓缓止住,颇不好意思的说:“最近工地干活出力太大,弄得浑身瘫软,要不我会发挥更好,叫唤得更出色哩!”
突然,附近响起“喯吭——喯吭——”的叫声;这次倒是真驴在叫,就跟回应着驴娃似的。
四赖子、驴娃、高二寸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四赖子把目光移向高二寸,问:“二寸哥,你又有啥才艺?”
“我……你们知道,小时候咱们下河洗澡,站在河边比赛谁尿得高,结果我赢了。”高二寸手摸后颈,嘿嘿一笑,“我能把尿尿高得自己用嘴接住喝哩!”
四赖子不屑的斥道:“你这就算是才艺,可能在人家城里的女儿家面前表演吗?”
高二寸皱眉瞪眼苦思半天,忽然站稳马步端正脖颈,嘴巴朝前对准某个地方,也不见怎样用力,只听得“啵唧”一声,便把一块指头肚大小的口水喷出,划着弧线落在了两丈开外的一块大石头上。
“三丈之内,百发百中!”高二寸洋洋得意的说。
“这还马马虎虎凑凑合合!”四赖子扬手“啪”的打个榧子说道。
驴娃和高二寸把脸转向四赖子,问:“四赖子,你有啥才艺呢?”
“我?我的才艺那可就多了去了。你们知道,我上学时候向后转转得最好,老师都表扬过哩。”四赖子嬉笑答道,“我不但向后转转得好,而且还会唱歌。我唱起歌来跟驴叫唤相比,可好听上一百倍哩!”
说完不等驴娃和高二寸再问,便扯长脖颈,嘶声唱道:
我是一个兵,
一脸麻子坑,
相个老婆看不中!
我是一个兵,
拉屎不擦腚,
浑身上下臭烘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