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菩提,原是亚热带的椭圆形小果,外壳经抛光打磨,坚硬果肉上布满细密小眼,制成挂饰精美别致。果肉颜色分白、绿、红三色,白色最为常见,漫山遍野随手可得;绿色较为稀少,偶有现身便能引得藏家瞩目;红色堪称稀罕之物,多年难遇一颗,恰似皇冠上的明珠。这抛光开壳的过程,恰似开盲盒,全凭运气,由此成了赌串场上的热门玩法。彼时大伙月薪不过一两千块,五十块一颗菩提子着实不便宜,可赌串玩的就是心跳、就是那份刺激,周围不少人被高额回报与未知诱惑迷了心智,纷纷掏钱下注。
女子眉眼含笑,脸色洋溢着欣喜,双手麻利地收钱,还不忘扭头催促边上两位抛光师傅动作快点。“又白色!”人群中有人嘟囔一声,无奈摇摇头,“算了,给我做个心结,我送老公。”“我都砸进去五百块了,全是白果。老板,你这摊子不会压根没红果吧?”质疑声刚起,女子灵动双眸一翻,嘴角笑意不减:“大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呐。你开不出,不代表别人也开不出。”
“卧槽!红色!”一声粗犷大喊打破嘈杂,只见一位大汉高举手中刚抛光的红菩提子,满脸狂喜。女子秀眉轻蹙,佯装无奈地数出五百块递给大汉,转头朝质疑者挑眉说道:“瞧见没?全看运气,本姑娘说话算话!”那大汉兴奋得满脸通红,大手一挥又掏出两百块,一口气买了四颗,迫不及待要再续好运。怎奈四颗开完,皆是白色,大汉失望至极,摇头叹气,落寞离去。旁人见状,艳羡与不甘交织,愈发笃定自己能撞大运,纷纷掏钱抢购。
“我开出两颗红色!”一位妇女兴奋尖叫,手舞足蹈。女摊主倒也爽快,二话不说点出一千块回购。妇女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我不开了,刚好拿去买个包!”而后兴高采烈挤出人群。可这一幕,在我眼里却是漏洞百出——那大汉与妇女,分明就是女子的托儿。抛光师傅每次佯装捡果,实则手中早备好了“道具”,在众人不注意时,将动过手脚的菩提悄悄丢在摊上,时机一到,托儿捡起,自然能开出红色,手法简单粗暴,却也屡试不爽。放在如今信息爆炸、反诈宣传铺天盖地的时代,这般伎俩烂大街,无人会信,可在两千年左右,资讯滞后,反诈意识淡薄,竟成了独树一帜的骗术。
我不动声色,佯装饶有兴致地扒拉着摊上菩提,凭借对菩提表壳细微记号的敏锐观察,心中已然有数:这摊子上几百颗菩提子,除了已开出的三颗,仅剩下四颗红色。我随手挑出三颗,迅速丢给抛光师傅:“抛光!”抛光师傅刚要上手,眼角余光瞥见菩提,脸色骤变,诧异万分地看向我,手中动作也僵在原地。那美女摊主亦是一惊,俏脸微变,黑曜石般的眸子满是狐疑,反复打量我几眼后,咬咬牙,冲师傅喝道:“开!”
机器嗡嗡作响,三颗菩提在高速磨动下,表壳碎屑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待尘埃落定,三颗全红!刹那间,现场仿若炸开了锅,惊呼声、艳羡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我,满是嫉妒与崇拜。一千五稳稳到手,未来几天吃饭钱有了着落,我暗自庆幸,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灵儿姐常言,凡事留一线,不可做绝,见好就收方为上策。我揣好钱,正欲抽身离去。
“帅哥,你手气这么毒,再开几颗呗,烫不掉手心皮!”美女摊主甜腻嗓音再度响起。我心头猛地一震,这可不是寻常挽留话语,而是古玩江湖的“春典”——探口,意在试探我是否是来砸场子的行家里手。初出茅庐的我,哪敢招惹是非,当下佯装懵懂,充耳不闻,转身抬脚便走。
可我自幼听力超常,十几步开外,抛光师傅压低声音的嘀咕,却如尖针般直直刺入耳中:“大小姐,你别多想,他就是一条吃到了新鲜屎的蠢狗!”这句话,仿若一道凌厉魔咒,瞬间将我拉回幼年那段至暗时刻——马哥将屎尿塞进我伤口,狰狞狂笑,口中吐出的正是这句恶语。往昔屈辱与仇恨如汹涌潮水,瞬间将理智淹没,我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眼神如刀般射向那额头有疤的抛光师傅,冷冷问道:“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