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正值晌午,南星在家满心欢喜做好饭菜,等待丈夫归来。
却见大黄狗独自跑回,满嘴是血,牙也断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大黄冲着南星吠了几声,歪着脑袋,使劲示意她往外走。南星强压心头慌乱,安抚好公公婆婆与年幼孩子,匆匆迈出家门。
路上恰逢赶回家吃饭的农夫牛二与砍柴归来的张五,牛二慢悠悠赶着牛,和张五并肩坐在板车上。
瞧见南星神色慌张,牛二扯着嗓子喊了句:“张嫂,日正当午的,你这急匆匆要去哪儿啊?”
南星本没心思搭话,脚步匆匆往前迈了两步,却又陡然折返,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牛二哥,张五哥,我……我家云佐可能出事了,求你们帮帮忙!”
牛二与张云佐自幼一块儿长大,想都没想,瞅了一眼在前头的大黄狗,和张五一左一右,卸了牛儿,拉着板车,跟着南星一路往山上奔去。
张云佐被拉回家,四肢骨折,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这一养,便是整整七个月。家中顶梁柱倒下,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看病抓药,沉甸甸的开销全压在了南星肩头。
南星虽跟着丈夫学过射箭,能在林间闪转腾挪,可打猎与射靶到底不同,实战经验欠缺,捕获猎物寥寥无几。
无奈之下,经张五舅舅马三道介绍廉价帮镇上有钱人浣洗、缝补衣物,靠着这微薄收入,咬牙撑起这个家,这个很显贵气的舅舅虽然自吹自擂是宫中的买办掮客,其实只是个街上买卖消息的牙人,但认识的人还真确实不少。
修养数月后,张云佐实在按捺不住,强撑着下了床。只是身子恢复欠佳,脚下虚浮,站都站不稳,走路直晃,更别提出门射猎了,无奈之下,他便想着另谋生计,在家养起了猪崽子,盘算着养大卖肉,也算开辟条新财路。
可赚钱的路上千难万险,困难重重,贩卖猪肉这条路吧也不容易,镇上有个凶悍的女人开的猪肉店-悦味鲜膘坊,店里卖的乳猪肉,鲜嫩得很,吃过的食客无不啧啧称赞。还雇着三四个伙计,热热闹闹地操持生意。
相较之下,张云佐的猪肉摊就显得门可罗雀了。第一天出摊,摆上两头精心切成四扇的肥猪,结果从早守到晚,一头都没卖完。
眼瞅着天色渐暗,好在鲜膘坊的老板娘仗义,大手一挥,全给买走了。这胖老板娘虽说看着凶巴巴的,心地却不坏。打这以后,张云佐每日出摊,心里都盼着能多遇几个这般豪爽大方的主顾。
鲜膘坊的老板张兴萍是镇上首屈一指的药材商黄金来的大夫人,这黄金来还是御用的药材商,整个镇上东南西北六家药坊都是他家开设的,黄府占地两百多亩,朱门黛瓦,气派非凡。旁人都纳闷,张兴萍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咋就跑来开猪肉店了?
这大夫人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却要开一家猪肉店,这说来也是有原因的。早些年张兴萍可是杨柳之姿,与黄金来一起捣药制药,这身体就受到了影响,身体也日渐丰腴,力气也大的很,一个人可以顶两三个人用,日子越来越好生意也越来越大。
那年鸿胪寺卿与青吏司主事一行人路过途径镇子,只听得马车上吵吵闹闹,鸿胪寺卿呵斥道:“蠢东西,那么大的四爪耗子,怎么会是蛇,蛇蛇蛇,每到一处你都跟人家说是被蛇咬了,当蛇毒来治,现在好了,这条腿废了…”
青吏司主事一脸委屈:“当时乌漆嘛黑的,小的也没看清楚嘛,但确实是看到一条蛇尾闪进了林中啊!”
侍奉在一旁的典药局丞虎了吧唧的驳斥道:“大人说是耗子就是耗子,哪里来的蛇,是耗子。”
这小吏说话有点快,鸿胪寺卿愣了一下,听明白后竟然被气笑了,颤抖着说道:“你,你,你,耗子?你见过比你家娃娃还大的耗子?没见过还敢乱讲,改天抓你家娃娃去炼丹信不信。”
典药局丞反应也够快:“见过,谁说没见过,那晚咬了大人的不就是一只比我家娃大的耗子么?”,典药局丞娃才两岁,那晚那东西确实比他大一些,这次轮到青吏司主事被气笑了,嘲讽说道:“宫里的人说话真的有一股马粪味”。
吵闹中,随从引黄金来前来应诊,那年景,黄金来只有一家这几年才略有名气的妙庆堂药坊,应诊时也只知道这寺卿大人被蛇所咬,路过多地均用了不同的药物只能缓解,却不见好转还有溃烂。
黄金来上了马车,瞧见鸿胪寺卿腿上五个散发恶臭的爪印,心下明了,微微摇头,和声说道:“大人,还请移步妙庆堂,此处不便诊断。依小的看,大人在药堂静养三日,保管无碍。”
鸿胪寺卿满心狐疑,挑眉道:“三日?都折腾好几日了,再三日,我怕是要去见祖宗了!吾急着回京,明日!明日就得见效,没辙也得想法子,我这腿明天必须得治好!想想你一家老小小命!”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很,翻着白眼不怀好意。
黄金来犹豫了下,面无惬意,抬头蔑视一眼,低头赔笑应声道:“好好好,能能能!大人移步,小的这就叫医师来治,今日先给大人缓解缓解,定保无碍。”
一旁青吏司主事与典药局丞四目相对,嘀咕道:“请了那么多医师都不见任何效果,一个药材商说明天能好?”
二人一脸窃笑,鸿胪寺卿瞧见,狠狠瞪过去,两人立马收了笑容。
马车拐了两道弯,来到妙庆堂,药房伙计把寺卿大人抬至内堂,外面药师风风火火的拿着药罐一边捣一边走过来,说道:“大人请抬下腿!小的给您敷药”
寺卿大人抬起腿,伤口上溢出绿血来,发着恶臭,药师也是一脸嫌弃,看着五个爪印,很明显这不是蛇咬伤的,犹豫了不敢上前;
黄金来抬手吩咐伙计去做什么,接过医师手的罐子,取出一勺紫花地丁、七叶一枝花等捣碎了的药泥,涂抹在伤口上,棉布敷贴,鸿胪寺卿顿感伤口处清凉,伙计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药瓶,黄金来倒出来一粒药丸,递给寺卿大人说道:“这是本家秘制的药丸,专治毒虫咬伤,有奇效。”
鸿胪寺卿接过药丸,看了看,也没多想,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水,将药丸吞了下去,竟然能感觉到腿部的血气也顺了,顺势弯了弯膝盖,踢了踢腿,痛感消失了,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虽未说话,但应该是很满意;
一旁青吏司主事与典药局丞竟然看呆了,嘀咕道:“嘿,大人腿能动了。”
第二天清晨多日不敢下地的鸿胪寺卿竟然站了起来,虽然走路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跛着脚到院子里看着满院的药材,但好是真的好了,与黄金来攀谈起来,直至晌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自那以后,鸿胪寺卿便把供奉御药之事介绍给了黄金来。
宁安镇地处燕山腹地,往来的药商携带着长白山人参,北芪,热河黄芩,柴胡,燕山枸杞,桔梗,金莲花等都必经此地,距离皇城两百里朝贡亦是很方便。
财路通了,生意大了,人手多了起来,张兴萍的身体异样却不见好转,多年来也未生育,为了避免接触药物,便在黄府外开了这家猪肉店。
黄金来逐渐迎娶了二房,三房,随后的几年,二房三房的三儿两女也很会为人,每天都在鲜膘坊围着张兴萍团团转转。
张兴萍带着这几个不是亲儿女却比亲儿女还亲的娃开心得不亦乐乎。猪肉铺也包揽了各地富商、员外的供给,生意相当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