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很清楚。
仅从个人情感上来讲,也先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他想要全身而退,并保证身上每个零件都是完整的,所能够倚仗的,只有也先的理性。
记得北京城下,也先的刀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这说明,也先起码是有理性的。
想到这里,朱祁镇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而伯颜如果能帮朱祁镇说两句话,或许便能唤醒一些也先的理性。
无论如何,与伯颜的这番谈话,收获颇丰,给了朱祁镇不小的自信心。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利益分配,尔虞我诈,乃至人情世故。”
“所以,这事有变数,事在人为。”
……
第二天。
朱祁镇昨夜喝多了酒,早上醒来无比头疼,他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日常发问:
“袁彬,也先回来了吗?”
“陛下,也先还没有回来。”袁彬道,“不过,伯颜早上派人过来,送来了许多酒肉。临走,那人悄悄跟我说,也先已经启程,大军还有三日便会抵达老营。”
“知道了。”朱祁镇点了点头,心想,“看来昨晚酒没白喝,嗑没白唠,伯颜已经和我建立起统一战线了。”
朱祁镇瞧了一眼伯颜送来的酒肉,有马奶酒,葡萄酒,烧酒。
想来是他见朱祁镇很能喝酒,所以专门投其所好的。
其实,朱祁镇并不爱饮酒,大部分酒都用来炼了酒精消毒伤口。
见这些酒太多,根本喝不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朱祁镇便又拿出那套土法蒸馏工具来,把它们都炼成了医用酒精,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寄人篱下,惶惶不安的日子里,唯有摆弄这些现代科学实验的时候,朱祁镇内心才会获得某种掌控感,这种感觉让他内心平静。
过了中午,外面突然传来了乱糟糟的吵闹声。
“袁彬,你出去看看。”朱祁镇很警觉。
袁彬应声去了,不一会儿,竟急匆匆跑了回来。
“不好了,陛下,我看见大队人马从南门入营,会不会是也先回来了!”
“怎么可能?难道伯颜这小子骗我?”
朱祁镇心中狐疑,立马披上貂皮大衣,和袁彬一起出了毡帐,想要过去看个究竟。
果然,只见有大队的瓦剌人马源源不断从南方回来,进入老营。
这些人衣衫沾满血污,一个个垂头丧气,很多人都身受重伤,缠着绷带,还有大量的尸体堆在马车上,用篷布遮住头脸,只露出许多只脚丫出来。
然而,朱祁镇看半天,并没有见到也先本人的车仗。
袁彬也四处打听,很快得知,这支人马是前线受伤的士兵,提前回来养伤的,也先并不在其中。
他十分高兴,急忙将消息告诉朱祁镇,朱祁镇点了点头,心中也稍稍安定:“我就知道伯颜不可能耍我。”
这支伤兵部队人数极为庞大,几乎挤满了营地,帐篷不够用,临时又支了好多顶,整个老营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
其中几个帐篷,专门用来放尸体。一车一车的尸体像猪肉一样被倾倒进去,毫无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