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人们听说也先的儿子受了重伤,都跑过来围观,瓦剌士兵见围观的人太多,怕影响巫医们看病,便开始清场,士兵们肩并肩组成一道人墙,把人们隔在外面。
朱祁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只见那老妇坐在阿失帖木儿身边,用手摸着他的额头,神情极为关切。
阿失帖木儿很年轻,顶多也就十七八岁。但是在瓦剌,男孩六七岁就要帮家里挤奶放羊,十二三岁就要应大汗的征召上战场,首领的孩子也概莫能外。他这样的年纪,已经是战场老兵了。
旁边人递过来药碗,老妇轻轻扶起他的脖子放在自己大腿上,用汤匙舀了一勺药,俯下身子给他喂药。
可能是因为紧张,老妇的手颤颤巍巍,把汤药都撒出来一些。
只见阿失帖木儿双目紧闭,面颊酡红,嘴巴不停嘟嘟囔囔说着胡话,不时还微微抽搐一下,显然是伤口已经感染,正处于发高烧的状态。
依照朱祁镇现代医学的经验,这种情况下,老妇手里那碗汤药,不能说完全没用,那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更何况,中药苦涩难以下咽,阿失此刻的状态极为虚弱,根本就喝不进去,老妇好不容易喂进去两三勺,一转脸,又全都吐了出来。
老妇也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念叨:“阿失,阿失,你快喝了药。喝了才能好起来啊。”
无奈,阿失已经意识模糊,依旧是喝一勺吐一勺。
老妇急得满头是汗。她和身边人商量了几句,很快,过来十几个蒙古萨满,他们在阿失身边点了许多个火盆,然后围成一圈,赤着双脚,口中念念有词,开始跳起了某种诡异的舞蹈。
看来,老妇也是束手无策了,所以才会急病乱投医,想试试跳大神好不好用。
就在萨满们嗡嗡唧唧的唱念声中,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会看病,要不让我来试试吧。”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看向朱祁镇。
“你会看病?”那老妇能听懂汉话,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朱祁镇,也用汉话说道,“你就是那位汉人皇帝吧?”
朱祁镇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是上一届,现在,现在退休了。”
“你有办法治好他?”
朱祁镇道:“我不是医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我在大明皇宫里,亲眼见过太医院的名医们如何医治此伤。”
说着,朱祁镇抬起脖子,让老妇看自己那道伤口:“我自己的伤口感染溃烂,就是依照当时太医的办法,自己治好的,如今已无大碍。如果阿婆信得过我,便让我来试一试吧。”
老妇仔细看了看朱祁镇的伤口,果真红肿已经消褪,并开始结痂,但她似乎仍然有一些踌躇不决,老半天才开口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道。”朱祁镇回答干脆利落,“我知道躺着的是也先太师的儿子,但阿婆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
老妇道:“我是也先的母亲。躺着的人是我的孙子。”
“幸会!”朱祁镇拱手道,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只是不敢确认,“难怪也先和伯颜都会说汉话,原来他们的亲娘是汉人。伯颜对汉文化如此推崇,恐怕也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
老妇微微欠身回礼,说道:“我只是担心,你本来是皇帝,是我儿子把你抓回来成了囚犯,据我所知,你脖子上的这道伤也是我儿子造成的。即便如此,你还愿意为他的儿子看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