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惭愧，一生只读圣贤书，又如何懂得这些俗务？”曹鼐的回答，恭敬中还带着些许骄傲。

“炼铁可不是俗务。”朱祁镇笑道，“三皇五帝以来，这世上第一件重要的事，便是炼铜，到了周朝时候，人们又学会了炼铁，算是第二件重要的事。从那以后，生产力大为进步，推动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社会大变革，这叫做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臣才疏学浅，陛下所言，臣竟闻所未闻，是出自哪本经典？”

“不是什么经典，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朱祁镇道，“好了，不扯这些了。现在我们找到了铁，算是成功的开始，接下来，我们得去找第二件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曹鼐问。

“燃料。准确点说，是煤。”朱祁镇道，“炼铁需猛火，燃料消耗极大。草原上其实不缺铁矿，唯独燃料稀缺，不然他们也不会烧牛粪了。这也是瓦剌人一直以来冶铁术落后的原因之一。”

“所以我猜测，忽必烈当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开矿，一定不是因为先发现了这铁矿，而是先找到了煤矿。煤可替代草原稀缺的木材作为燃料，用来炼铁再好不过。”

“走吧。”朱祁镇大手一挥，“我们继续走，去找煤矿。大家仔细观察脚下，看看有没有路的痕迹。找到路，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座煤矿。”

朱祁镇说得自信满满，曹鼐却听得糊里糊涂。

他从朱祁镇八岁开始就给他讲课，对他的知识结构再了解不过，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帝对炼铁感兴趣，竟懂得这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在曹鼐眼里，此时此刻的朱祁镇，与那个在土木堡自信爆棚，胡乱指挥的中二青年别无二致。

“陛下且慢，依臣所见，我们还是问问刘福吧。”曹鼐拱手道。

刘福是三队的副队长，过去是个明军的百户，他早年曾经在河北遵化铁厂当过军夫，所以对如何炼铁的事比较熟悉。

“刘福，你说呢？”朱祁镇问道。

“陛下说的都对，字字都切中要害。”刘福回答，“若说陛下曾经在铁厂当过监匠，臣也信。”

“怎么样，曹卿，你可还有别的问题？”朱祁镇笑着看向曹鼐。

“没有了。是臣愚钝，陛下圣明。”曹鼐连连点头。

一行人继续前进，很快便找到一条几乎已经不能辨认的山路，沿着一直走出十来里远，果然不出朱祁镇所料，发现了一处废弃的煤矿。

朱祁镇不由得笑道：“一切都在我所料之内，真是天助我也！”

大家都很兴奋，曹鼐也是非常惊喜，连声赞叹道：“陛下料事如神，臣佩服之至。”

刘福比较懂煤，他猫着腰钻进一条巷道，拿小锤把煤层敲下来一点，放在手里仔细查看，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兴奋地对朱祁镇道：“陛下，这煤品质不错。”

朱祁镇也拿过来看了一眼，认得这种煤是焦煤，用来炼铁是非常好的燃料。

煤和木炭最大的不同，就是煤中通常含有过多的硫、磷等杂质，会严重影响出产铁的质量，所以用煤炼铁，首先得炼煤，把煤炼成焦炭，去除其中杂质，再用来炼铁。

而焦煤则是最好的炼焦用煤，所以习惯称之为焦煤。

朱祁镇不禁心想：“忽必烈当年肯定是请了高人，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才找到这么一块适合炼铁的宝地。若不是后来他将元朝的首都迁到北京，在中国找到了更便利的矿区，是绝不可能舍弃这里的。”

“瓦剌人守着这么一块宝地，却不知道如何利用，反而以讹传讹，称其为鬼地，连靠近都不敢，实在是暴殄天物，愚蠢至极。可见自从蒙元被赶出中国回到草原之后，他们的文化和技术，其实是大大的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