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昔时曾落难在一山野破庙里,腿股上箭创发炎,起了高烧,又寻不得食水,更不论药丹。他又累又渴,行将昏睡,心中知道,只怕仇家不久便追上来,一刀结果了他。他挣扎起身,放了脓血,然后坐定,强聚心念,待作最后一搏。
只是生死关头,由不得他静心收念。他心中道:“这庙连个牌字也无,也不知是哪个神仙的香火。”他又将半生走马观花忆了一遍,顿生愤懑,心道:“如我这般,护佑不得妻小,亦未能报仇,枉活一世,若有人助我逃了此劫,待我报了仇,这条命与他也可。”
他正想间,那神台上半截香炉斜栽下来,砸成几瓣,那不知猴年马月的香灰泼在他血口子上,疼得他出身冷汗,身子却不似将才沉重。李赤惊道:“我爷,莫不是这个真君显灵?”他再往台案一瞧,那香炉后面隔着串铜钱埋在灰里,藏着一串小钱,竟是东汉样式,一共三十四个。他把那钱拿在手里,却无异处。
他又看那个真君,无个童子坐骑,孤零零在那站着。李赤拜道:“若助小人脱此劫,下一世给真君做个坐骑。若真君垂怜小人,便请上身。”说罢照以前看过庙祝请仙的样子做法,身上果增气力,他朝那真君拜三个大礼,逃命去了。
秦何仇听了也不吃惊,那些野路的神婆马童哪个没有这等遭逢。李赤又说自从此后,便要守三戒,一个不能求施舍,每一毫用度都需自己挣来;二个是每月若有余钱,皆要散尽,一分留不得;三个是每请真君助拳后,则要备俩副五牲祭拜,不得晚过一月,为何是俩副?一副乃是利息。若是犯戒,则六神不安,运势也倒霉绝顶,自然要破财劳神。待破了财,前二戒自然守回了,那第三戒李赤还未触过,不知又要犯甚么霉头。
李赤把请乩之术的来路讲完,道:“非是我不识师父好意,只是受这三样束缚,攒不得家业,除了在江湖上,哪里安生?”
秦何仇从怀里掏出俩个铜钱,乃是之前胡见异送他的。他一拿出来,李赤便叫到:“可是胡见异这厮与你的?”秦何仇答了,李赤气道:“这厮!我当初得了那叠铜钱,想起垫三霄娘娘殿里香炉那俩枚,合起来是天罡之数。我去问他求换,他说早丢了,却送与你手上!”
秦何仇道:“胡师侄精通术数,赠在我手上,不过是假我之手,实予师兄你罢了。”说罢便把那俩枚钱币递过去。李赤犹豫片刻,咬牙接下。
他接下那钱,拿来一看,乃是季汉时的值百,造得精美,这俩枚钱置入钱串,结成一环,左右相隔一十七枚小钱,李赤将这串钱收了,叹道:“今日也作一个为食死的鸟儿!”
秦何仇道:“这是何解?师兄授我法术,得我这铜钱,本是该的,也不算犯戒,有何怕的?”
李赤道:“这戒律是照各人心划的,那西番的和尚,修欢喜禅也不破色戒,拿人骨头脏腑作法器,也不犯杀戒。要我说,是他们天生得坏种,修佛修到波旬那里去了。我贪这钱补全法器,自觉欠你的,自然要还你。你身负国恨家仇,我因这死了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