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拖拉机手,开着拖拉机,拉着比油桶小比水桶粗的碌柱,“突突突”地碾上半小时或四十来分钟,
然后,一二十人一齐拿着木杈将麦竿抖一抖,一是将拖拉机推在一起的麦竿摊开,二是将还没碾下麦子的麦竿抖在外表,方便下一轮拖拉机再碾。
麦粒全部碾下来后,麦竿已被碾成了绵软的洁白的麦草,将麦草拉到空地摞起来一个高高的草垛,一个冬天就指着麦草烧火做饭了。
剩下的是麦粒和一拃以下的麦草麦芒,将它们推成一条长棱,由把式扬麦子,好的把式扬一圈,麦粒就全出来了,红通通的颗粒饱满的麦子仿佛闪着光。
这是农人们最高兴的时候,三妹和其他几个弟妹开始拿袋子装麦子,木掀、铁簸箕都用上。当一袋袋麦子立在场中央,像等待检阅的士兵站得笔直,这时才算一颗心落在了心里。
三妹喊:“颗粒归仓了”。于是,大家扛的扛,抱的抱,将一袋袋麦子弄到三妹家的粮仓里。
但是,有时突然来一场白雨,来不及收拾,那可就糟了。
这又分几种情况,一种是麦粒还没下竿,只能将摊开的碾乱的麦竿又堆在一起。白雨来得快去得快,夏天的太阳出来,翻晒一下,很快干了,又可以碾了。
最糟糕的是白雨转中雨,下几天,那就坏了,麦子非出芽不可,那一场麦子可就报废了。我们称这种情况叫“塌场”。
还有一种情况是麦粒碾下来了,只是没有扬出来,他们便将麦草盖在麦粒上,等放晴了再扬。不过,这种情况下,扬出来的麦子不是很干净,又要用簸箕一次次去簸,太费人了。
那几年,这些情况三妹家都遇到过,不过每年都存有旧粮,即使一场塌场了,也不打紧。
三妹记得小学五年级时,那次塌场后,和着麦芒麦草的麦子无处堆放,只好借了隔壁王大娘家的新房,一间大架子房,地上炕上堆得满满的。张婶用了一个秋天,才一簸箕一簸箕把一粒粒麦子簸出来。
三妹清楚地记得那年秋季开学,她去问妈妈要学费,妈妈一边的脸肿得老高,那是因为着急上火导致牙疼引起的。满脸是汗水流过的泥水沟渠。
本来瘦小的张婶变得又黑更瘦。身后那一房的麦子还剩好多。
那个场景,那时的张婶,当时三妹年龄小不觉得什么,但随着年龄增长,总是浮现在脑海中,一想起就心酸。
农历七月十五,三妹的生日。以前,三妹姊妹们都不过生日的。家里只给爷爷奶奶过生日,而爷爷的生日就比较隆重点,因为那是腊月二十六,快过年了,有时间有条件隆重。爷爷过世后,就只过奶奶的生日,连张婶张爸的生日也不过。
现在日子好点了,张婶张爸就张罗着给孩子们过生日,不过,仪式感很淡,吃一顿长寿面,煮两个鸡蛋。这样就行了。
三妹的生日,张婶免不了讲那个生三妹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三妹在十二岁之前,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只当听了一个惊险的故事。
十二岁那年,她初潮来了。这一年的生日,再听这个故事就觉得心里很别扭。以后,她就有些介意过生日,可自己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生气吗?难过吗?总之,生日没有给三妹带来一点喜悦。
今天是三妹十九岁生日。三妹希望这是个被遗忘的日子。偏偏爸妈都记得,他们一早就煮了鸡蛋,一家人一人一个,说中午要做长寿面。张婶老早就派娟儿去村东头的压面铺子去压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