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的很快,仅一个回合便分出胜负。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在火光的映照下毫无生气。
那李思忠被李长安打的躺倒在地,身受重伤,嘴里不停的吐着鲜血,出气多,进气少,濒临死亡。
其收拢而来的那些溃兵见主将已败,加之周围有越来越多的静难军军士涌来,瞬间溃不成军,张荒而逃。
李长安瞅了一眼活不成的李思忠,没有浪费时间,向燃烧着大火的府库冲去。
那里有着粮草盐巴,必须要赶在大火燃尽之时冲进去,尽可能多的抢救出盐巴以及粮食。
“贼子!”
可不等李长安冲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凄厉的咆哮。
李长安止住脚步回身看去,却见那濒临死亡的李思忠竟然撑着折断的长枪,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刻他左臂已经折断,耷拉着随风摇摆,头顶上的铁盔早已崩碎,额前插着一根碎片,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全,血肉暴露于外,往外淌着鲜血。
然而他好似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右手拄着断掉的长枪,面目狰狞,怒发冲冠,趔趔趄趄的向着李长安杀来,口中不断的发出犹如猛虎临死前的低声厉吼:“贼子,你废我党项家的基业,你将我夏州城多年基业毁于一旦,有我在,你休想前进一步,前进一步,贼子,我和你拼了,和你拼了!!”
李长安眉头皱起,审视着眼前的李思忠,心中生起一丝钦佩。
这李思忠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在身受重伤之下,为了保护他所在的夏州城而拼死,这种精神,很难不让人钦佩。
李长安心想,自己与他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若是没有战事的话,他们或许还能成为朋友,还能一起煮酒饮茶。
只可惜,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们,历史的洪流推着他们不断的往前,身前是千难万险,身后是万丈深渊,前进未必会死,后退必定而亡,李长安无法停留,也无法回头,只能闷着头往前。
“夏州城破了,你挡不住的!”李长安看着他。
“我呸,你一个该死的畜生,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造成的,你毁了我家的基业,毁了我家的基业。
想我党项一族,生于穷山恶水之间,与猛虎虫豸相搏,所求不过族群延续,不过果腹饥肠。千百年来,我党项一家飘零如絮,居无定所,似那野狗一般向人摇尾乞怜,所求不过苟且偷生,哪有立锥之地?
如今唐室将亡,天下将乱,兄长李思恭用命拼出一个定难军节度使的位置,用命拼出一个地盘,是为我族立足之地。可是,今日却被你们毁灭了。
我好恨,我好恨。凭什么,老天不公,不公。凭什么你们汉人能居于天底下最富饶的地方,凭什么你们的子民能安居乐业,以耕种为生,可以活得自在?而我们,一场白灾下来,不知要死掉多少人,不知有多少百姓死的默默无声。凭什么你们有自己的文字,有自己的诗歌,凭什么?
你我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党项一族生下来就低你们汉人一等?凭什么你们汉人自诩天朝上国,凭什么要叫我们蛮夷?我们不是蛮夷,我们是人,我们与你们是一样的人。我不服,我不服!
该死的畜生,你毁我党项的前途,毁我党项的前途,我和你拼了,和你们拼了。
贼子,拿命来!”
李思忠声如杜鹃,字字泣血,一双腥红的眼睛瞪得狰狞,似要把李长安的面容死死的烙印在记忆里面,永世不得遗忘。
他右手拄着断掉的长枪,停在了距离李长安十步之外,身后是崩乱的夏州城,是燃起的火焰,是破败的世道。
他把断掉的长枪用仅剩的右手平平的举起,将那断掉的茬口对准了浑身是血,身披精甲的李长安。
他怒视着李长安,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党项家的,冲锋!”
说罢,他带着恨意向李长安踉跄的冲来。
“聒噪!”
却见那李成眉头一皱,拎着手中的横刀只几个踏步冲到了李思忠的跟前,只一道寒光闪过,那李思忠的头颅便冲天而起,满腔的热血撒在了夏州城的土地上。
头颅咕噜咕噜的在地上翻滚,落在了李成的脚下,那一双未瞑目的双眼如勾,盯着李成。
李成只觉烦躁,暗骂了一声“蛮子”,随后一脚踹起,将头颅踢进了不远处的火堆里。
火苗吞噬了他的头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似是一曲悲歌,带着几分悲凉。
“唉!”
李长安看着倒下去的李思忠的无头尸体,只一声长叹。
这天底下,灭亡在历史中的族类何止党项一家?当年强盛一时的鲜卑,如今也只能在历史的文献中翻找。
自从东魏斛律金之后,这世间再也无人唱起那首《敕勒歌》。
而后人,也从不在乎。
这弱肉强食的世道,所争的不过活下去。